时论广场》我的外省老师与师傅(施正锋)
东华大学教授施正锋。(图/本报资料照)
人生在世,除了父母,对自己影响最大的是老师,包括上班以后的师傅。由于父亲职业的关系,我们家从后山搬到前山,小学就念了5间,仿佛游牧民族,要感谢导师在过渡时期的照拂,特别是三义建中国校的萧富美老师、雾峰国校的刘弘志老师。也因为有这样独特的经验,才有机会接触到不同的族群,包括客家及外省族群。教师节快到了,今天要感念的是外省籍的师长。
国一的国文老师王乔成是山东人,应该是流亡学生出身,高高的却相当和蔼,不过乡音很重,上课提到「花莲的大力士」,同学起初无法会意,经解释才知道老师是在说「大理石」。有一回,老师要我们书法自行发挥、不用临摹,年轻无知,出言不逊、臧否人物,他没有红笔画叉或撕掉簿子,只是问我要不要再写一遍。此后,我不会排斥桀骜不羁的学生,九怪也许在表达什么。
高中有3位外省女老师的印象最深刻。高一英文老师李德馨(湖北人)每天穿旗袍到学校,一进教室不讲话,先要我们用英文描写她的表情动作,又鼓励电视长片影集只听不看字幕。高二导师王辉(湖南人)相当正派,地理课一定先在黑板画地图,影响我日后文章的风格。高二英文老师人很好,却老是忧忧的,后来才知道周末都必须北上探望师丈,原来,外省人也有政治犯。
进入台大以后,接触的外省老师更多了。大一经济学原理是大师王作荣开的,上课如沐春风,只不过,当时为了追女朋友,心不在焉,期中考不及格;老师说没有关系,只要开根号乘以10有60分、加上期末考有进步就可以及格,当然,下学期不能让老师失望。大二搭0南去徐州路修西洋近代史,蒋孝瑀老师期末口试完问说应该得多少分,我答道,生平无大志、只求80分,果真如愿。
大三跑去政治系修吕亚力老师的课,他是当时少数开明派,碰到太敏感的问题会说,同学,等一下到休息室聊;多年后,偶尔会在电视台或座谈会碰到,虽非科班,还是尊称老师。最好玩的是中国现代史老师胡平生,上课如醉如痴,期末报告写了一篇〈从「乡土文学」谈起〉,他退回要我重写,题目随便,我就交上〈由「刚果暴风雨回忆录」看刚果开国四要人〉 ,竟然94分。
当兵后找工作,没有想到录取的新闻机构是中广,当编译,每天看电传打字机来稿,不外美联社、国际合众社、法新社、路透,帮我改稿子的是福州师傅张文耀,尊称「文公」。晚上看完电视新闻,确定没有漏稿,师徒就可以用餐,两天一小瓶五加皮。一回说起,战后由厦门到台湾来玩,没有想到大陆沦陷;多年后,他偷偷地到香港会家人,母亲说,「儿子啊,你不是说一下子就回来?」
我后来决定出国念书,他跟我说,「正锋啊,你可不可以入党?」百思不解自己是异议分子,怎么有可能到这里上班,原来是师傅帮我当保人。尽管从高中、大学到预官都抵死不从,这回倒是愿意当「同志」。感谢所有的老师对于歹子的容忍及呵护。
(作者为东华大学民族事务暨发展学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