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毅二、三事
张毅走了。
第一次看到张毅是在中影,当时好像曾交谈几句。那时他正筹拍《玉卿嫂》。不几年,爆出前妻的信,举岛哗然。《我的爱》上片不久,他便在影坛消失了。
数年后,有次和电影《玉卿嫂》的制片人周信雄先生聊起来。他谈到张毅,皱起眉头,胖呼呼的脸上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
「张毅拍《玉卿嫂》我有去现场看。他那...,拿那个白纱甚么的遮来遮去,搞很久很久都还没拍一个镜头。不晓得他在搞甚么?」
我猜想,有可能是拍室外戏,怕阳光太烈,造成太多的阴影,才用白纱挡光的吧?因为不想用滤光镜,效果太人工、太做作,才这么大费周章的吧。
脑中浮起《玉卿嫂》一幕四合院里的戏,阳光淡薄,大家少奶奶坐在一张椅子里,浅笑着。影片所要传递的旧日中国情怀,蓦然在银幕上重现。
为了某场戏、某个镜头的特殊效果,一堆电影工作者会因此伤透脑筋,昼伏夜出的等待,各种土法炼钢想方设法达到目的。电影工作者的执着,不畏艰难,不达目的不干休的精神,烙印在所有拍电影人的心中,但这些却难为外人理解,即使是制片人。
张毅当然是极认真的导演。可以想像的是,在那个年代能拍到中影的大戏,能不珍惜这个机会吗?
第二次遇见张毅,是一九八九或一九九零?阳光炽烈的盛夏,台北东区一间画廊里。当时,他已经离开影坛好些年了,是他和杨惠姗、王侠军一起打拚琉璃工坊的时候。
大伙儿坐在沙发上说话。记得当时张毅随口说了句:
「现在不用我拍,有张艺谋他们,看他们拍电影就好了。」
见他如此洒脱,没人再说甚么了。
后来我要走,刚好他顺路。便说:「那我送你吧。」
那是个炎炎夏日。张毅一身浅白麻纱衣裤,仿佛二十世纪初的贵公子,又像是从影棚里走出来,刚下完戏的演员。这样的装扮,宾士汽车与司机的派头,跟我第一次见他庶民电影工作者的印象相距甚远。
我俩坐在车上,有些不晓得要说甚么。我心想,离开热爱的电影,他是否真的毫无遗憾?「有张毅谋他们拍就好了。」或许,他真是这么想的。
路不远,很快,我的地点就到了。
我们互道再见。
零星的记忆涌上。眼前浮现台北夏日烈阳下一身米白衣衫的张毅,脸上带着一抹恒久的微笑,走过他的世代,留下一个年轻导演的心血,一个时代的些许记忆。然后,挥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