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达拉北壁传说背后,3位攀登者的人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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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种野法# No.78「布达拉峰攀登」

8月24日,何川孙斌、Rocker从北壁登顶四川布达拉峰。他们沿着“加油”路线,完攀了这面高差超过600米的高海拔大岩壁

近日,何川、孙斌、Rocker现身北京大学,分享七年六次挑战布达拉的历程,以及各自的攀登之路。

何川:攀登,坚定的人生选择

人的成长,是一个做选择的过程。攀登成为何川的人生选择,可能要从他小时候说起。

家在农村,下河摸鱼,上树翻腾,何川是在户外环境里长大的。大学毕业后,他留校任教,周末、寒暑假都会参加户外活动,曾从北京骑行去青岛

接触攀登后,小时候爬树的记忆被唤醒,攀登成了他最喜欢的事,周末去白河攀岩,寒假就在各处攀冰。

▲何川在骑行路上供图/何川

2012年,何川、孙斌计划攀登布达拉。攀登前,何川去爬旁边的另一座山峰婆缪峰,左腿被落石击中,第一次布达拉之行无奈取消。

第二年,两人有了新目标——Trango Tower 。它位于巴基斯坦,拥有世界上最长的攀岩路线,东侧还有世界上垂直落差最大的悬崖,岩壁高差达800米。

出发前一个月,中国登山者杨春风、饶剑峰在南迦帕尔巴特峰遭遇恐怖袭击遇难。巴基斯坦局势未知,何川、孙斌转而将目光投向布达拉。

第一次攀登布达拉,他们还不知道会面临什么问题大本营到岩壁根部要跨越200米的冰川,岩壁高差达600多米。

何川、孙斌原本计划用阿式攀登的方式轻装快速完成线路,并进行了两次尝试:第一次爬了3段,遭遇冰雹后下撤;第二次爬了一天,没有找到平台宿营,在一个键盘大小的窄台阶上坐了一夜,两人选择下撤。

布达拉岩壁陡峭,想要休息好,需要带吊帐物资。2013年的尝试后,他们觉得大岩壁攀登(Big Wall)的方式更适合自己。

▲布达拉峰。摄影/Rocker

2014年,第二次攀登布达拉,仅爬了一天,就接到朋友在婆缪出事的消息,他们下山赶去搜救,布达拉计划再次搁浅。

转眼就到2015年,何川再一次尝试大岩壁攀登,成功独攀华山南壁。这年8月,何川、孙斌又来到布达拉,这已是第三次攀登。天气特别糟糕,每天都会下雨,他们在大本营等了10多天,只得放弃这次攀登。

▲2014年,攀登布达拉,脚下云雾迷蒙。摄影/Rocker

在去大本营的路上,他们遇到日本登山者大内尚树。何川说:“那一年他70岁,还在从事和我们一样的攀登,这给我非常大的触动,我知道自己还可以继续做这件事。”

作为一名攀登者,能不能一直以这个身份活下去,一直到老?这可能是每一位热爱山峰的人都会遇到的问题。在遇到选择时,70岁的大内尚树、90多岁的Fred Beckey仿佛一种指引,让人看到攀登者未来的一种可能。

2013年~2015年,何川、孙斌连续3年都在攀登布达拉,到了2016年,他们却没有如约而至。还未出发,何川对孙斌说:“我今年没法爬了,我被吓坏了。”

2016年8月,何川和刘洋开始了野人峰、女王峰、布达拉峰的三峰连登。女王峰山体破碎,危险程度超乎预料,下撤过程中稍有失误,何川与搭档都可能丧命于此。“我的价值观被颠覆了,我觉得我可能不能再攀登了,太危险了。”何川回忆道。

女王峰带来的恐惧没有持续太久,2017年,何川、孙斌再次来到布达拉,摄影师Rocker也参与了线路的攀登。

▲2017年,攀登布达拉。摄影/Rocker

从第一次想要攀登布达拉开始,已经过去5年,大家的心态已经转变,他们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这是我们的一个人生目标,要努力去完成,但不至于说马上就要完成。”

然而,哪怕有了这么良好的心态,还是经不住意外的打击。离顶峰只有200米时,一个保护点脱落,何川冲坠七八米,摔断了脚。经过一整天的艰难下撤,他被赶来救援的村民用担架抬下山。

▲受伤后,何川被村民用担架抬下山。摄影/Rocker

左脚踝的骨头彻底碎掉,医生告诉何川,他以后不能再攀岩,也不能运动,甚至可能无法正常走路。

过去的3年,何川都在积极做康复训练。从前他专注攀岩,但很少做系统训练,这次受伤后他发现,训练可以克服很多问题,受伤后通过训练其实可以变得比以前更强。

▲何川在做康复训练。供图/何川

今年8月,何川、孙斌、Rocker终于成功登顶布达拉峰北壁。何川感慨,哪怕经过了7年努力,能到这个地方看一眼也非常值得,能看到自己从未见过、不敢想象的景致。

▲何川、孙斌在顶峰。摄影/Rocker

回望来时路,童年的户外环境、学校里相对自由的时间、攀登运动的整体提升,这一切让何川能一直走在攀登的路上。这是他以前永远想象不到的人生道路。

最后,何川特别感谢孙斌、Rocker。于他而言,2017年的滑坠让他跌倒人生的谷地。孙斌在前边引路,带他下降,Rocker背着所有物资断后。那是一次超级难的下撤,却让他们配合更为默契,并且完美实现了今年的成功登顶。

▲登顶布达拉后,何川在下撤。摄影/Rocker

孙斌:我的巅峰之路

1996年,孙斌考入北京大学化学系。一个问题特别困扰他——优秀的人太多,自己便泯然众人。他回忆道:“突然之间,你发现自己在大环境当中消失了,你看不到自己的光芒。”

加入山鹰社,是一切改变的开始。

1996年,孙斌在三角地看到一张照片,巨大的冰川间,冰裂缝密布,有人在冰川上行走。那是当年山鹰社攀登阿尼玛卿的照片,人与自然的强烈对比,使得场景十分震撼。初入大学的孙斌被触动:“原来除了北大的燕园以外,还有非常多特别酷的地方。”因为一张照片,孙斌加入了山鹰社。

▲山鹰社在北京周边组织训练活动。供图/孙斌

一群年轻人背着大包去攀岩、徒步、攀冰,90年代还非常少见。他来自农村,从小习惯爬山爬树,很快在攀岩中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我学习不行,但登山还挺好的。”这变成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让孙斌愿意去发现自己最闪光的部分,并继续将其放大。

▲1999年,孙斌获得全国攀岩锦标赛速度赛亚军。供图/孙斌

毕业后,孙斌没有像多数同学一样出国留学,而是开始工作,进入国家体育总局,之后成为一名专业运动员高山向导,将登山作为自己的职业

2000年,其他同学一个月可以拿到5000元,他只有700元工资。当登山运动在中国不够流行时,职业选择、收入、自身价值的体现,种种问题让他疑惑。2005年左右,他甚至一度想要放弃。

20年过去,登山依然是孙斌生活的主题。为什么这项运动如此吸引他,孙斌分享了攀登生涯中的重要事件。

妹峰,孙斌尝试多次,直到2011年第四次攀登才成功登顶。2002年第一次到四姑娘山,幺妹峰就已经成为他心中的梦想。

2006年季节选择错误,2009年搭档出现肺水肿,2010年离顶峰还有100米遇大风下撤,每一次回来都有强烈的挫败感。2011年登顶成功后,回望整个过程,他发现,最核心是能够看到自己内心的成长。

▲幺妹峰攀登路线。供图/孙斌

这一年,还有一件事让他印象深刻。哈巴雪山出现一起事故,一人当场死亡,一人受伤,摔断了大腿。

听到消息,孙斌和队友4个小时从山下跑到山上支援。到达出事地点时,伤者已经死亡,提前赶到的当地村民不了解救护技能,没能及时帮伤者补充水分、食物、药品。

许多人从事登山运动,但并不具备足够专业、充分的技能。孙斌创立了巅峰户外登山学校,向高山向导、户外俱乐部领队、大学生等提供课程,帮助他们在山上能够更安全。

2012年,孙斌和学校的教练团队来到白马雪山,开辟了5条新路线。在一次下撤中,孙斌操作失误脱落30多米,一块石头砸在胸口,他瞬间就失去行动能力。

▲白马雪山攀登路线。供图/孙斌

“这一次我可能要挂掉了”,孙斌觉得肋骨被砸断了,一连吃了6个止痛片都不起作用。下撤的过程非常漫长,孙斌完全不能动,搭档用绳子将他往下顺。

好在两小时后,止痛片生效了,两人继续一段段下降,晚上九点才下到岩壁根部。从岩壁根部走到营地原本只需40分钟,他们走了5个小时,直到凌晨两点才回到营地。

对孙斌而言,这次事故意义重大。他真切认识到攀登会出事,出事以后要如何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整个过程他回顾过无数遍。

如果一样东西杀不死你,就会让你变得更强大。2017年何川在布达拉受伤,去年孙斌滑雪时弄断韧带,今年重回布达拉,他们的精神、身体都比以前更强大。

▲今年攀登布达拉时,孙斌在吊帐中休息。摄影/Rocker

登山带给他许多奇特的体验

珠峰,他遇到计划穿着短裤登顶珠峰的芬兰冰人,惊叹于人类的极限。登顶珠峰后,看到空气中出现珠峰金字塔般的倒影,一个画面便让他觉得所有努力都值得。作为登山向导,他遇到许多有趣的人,见到人生的各种可能性。

▲珠峰金字塔般的影子。供图/孙斌

将登山作为毕生的职业,除了见到无敌的美景,还让他收获一种强烈的生活体验。

1998年,山鹰社攀登念青唐古拉中央峰,孙斌和队友在山里待了38天,米都吃光了,最终还是没能登顶。弹尽粮绝后出山,从寒冷的山中回到拉萨,洗了第一个热水澡。22年后他还能记得那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经历苦痛再重新获得,才会有强烈的体验,登山恰恰能满足这一点,你要做的就是在山上保持微笑。在攀登布达拉时,何川负责攻克难点,孙斌负责运输,他觉得自己还有一个重要作用:“我要保持微笑,保持大笑。”

▲攀登布达拉时,孙斌在岩壁上大笑。摄影/Rocker

笑对所有挑战与困难,当你得到最终的褒奖时,之前的所有的失败都不算什么。

登山带给孙斌最深刻的体验,是持续做一件事情的价值:“当你通过坚持实现自己的目标后,你会发现收获是巨大的。”

Rocker :神兽进化史

Rocker起初并非职业摄影师,而是一名公务员。2008年开始,他在青岛开发了大量抱石线路,也拿起相机尝试拍摄照片。

开发的路线越来越多,一些特别好看、难度大的攀岩线路出现,Rocker拍摄的照片也随之流传更广。国内外很多攀岩高手受照片蛊惑来到青岛,他也有了更多机会拍摄顶级攀岩者。

▲在青岛海边抱石。摄影/Rocker

对于攀岩运动员而言,他们也希望能带懂攀岩的摄影师一起去探险。2012年开始,Rocker利用假期外出拍摄,为攀岩者留下很多精彩的瞬间。

2015年,何川独攀华山南壁。岩壁上单独铺设了另外一条绳子,从顶上垂下来,与何川平行,Rocker就挂在这条绳子上拍摄。

▲何川在华山绝壁之上。摄影/Rocker

8天8夜中,没有帐篷,Rocker只能坐着睡觉。为了保证每时每刻把摄像机对准何川,自己的吃喝拉撒只能尽量缩减时间。

前四天Rocker只是喝了一点水,吃了一点东西,4天没有排便。朋友们说他像中国古代传说中的貔貅,是一头只进不出的神兽。

Rocker 分享的主题是“神兽进化史:一个非主流著名摄影师的成⻓之路”。摄影,从个人爱好渐渐变成了Rocker 的职业。40岁时,辞去安定的工作,他想要换一种人生,跟随自己内心的想法去过下半生。

▲Rocker的工作照。供图/Rocker

与原本的工作一刀两断,Rocker开始作为职业摄影师去各地探险。去年,他作为随队摄影师登顶珠峰。拍摄对象是6名登山客户,每个人的速度不同,要拍到所有人的登顶照,Rocker在珠峰顶峰上待了两个半小时。

在珠峰,还有一件特别的事情。下撤至8700米时,Rocker的夏尔巴向导氧气耗尽。夏尔巴向公司求助,然而这里是8000米以上的死亡地带,谁也帮不了他。夏尔巴开始大哭,说自己要完蛋了。

Rocker提议共用一瓶氧气,夏尔巴可能顾及将来的职业生涯,坚决不肯用客户的氧气。

下撤过程中,夏尔巴一度晕倒,Rocker一直陪着他,尝试和他说话,让他清醒过来。一路帮这位夏尔巴挂快挂、挂主锁,用绳子将他往下放,两人终于平安回到7900米的营地。

▲Rocker在冲顶珠峰的路上。供图/Rocker

成为摄影师,他有机会结识很多国际攀登大牛,比如平山裕司、Alex Honnold、Jimmy Chin……

2015年,Rocker曾经给Jimmy Chin发过邮件,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合作,结果对方根本不回他。直到年底,他收到Jimmy Chin办公室的邮件。

Jimmy Chin要与Alex Honnold去贵州格凸拍摄,邀请Rocker成为项目的中国制片人。这个项目原本是为电影《Free Solo》拍摄素材,但最终未剪入影片中。

▲与电影《Free Solo》剧组在贵州格凸。供图/Rocker

在布达拉的拍摄中,2014年、2015年Rocker都是在大本营拍摄,负责一些后勤工作。2017年,他觉得体能技术已经足够,这才与何川、孙斌一起爬上岩壁。

他印象最深的是一张何川受伤后的照片,不知道未来还能否攀登,何川心里是无助的,但依然保持微笑。

▲2017年,何川受伤后的情景。摄影/Rocker

今年重回布达拉,Rocker做了完整的拍摄构思。要体现人和大自然的关系,除了在岩壁上贴近拍摄,他还安排了助理在布达拉对面的一个山谷上拍摄。

其中一张照片是在对面通过长曝光拍摄,幽暗的山间,岩壁上的吊帐、大本营的灯光微微显现,让观众得以理解人与大自然、与岩壁的关系。

▲布达拉的夜。供图/Rocker

内容首发:【户外探险Live】分享山野里的别样体验,讲述他们的人生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