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歲月】默涵/學煮飯菜
学煮饭菜。图/Sonia
我们是战后婴儿潮出生的农村小孩,几乎都有煮饭菜的经验,平常看阿母煮就会了。
五○年代物资十分缺乏,彼时自己种的好米要粜给商人,只留少许品质不佳的「二闲子」;也吃不起整碗白米,煮饭要加番薯签。
国小四年级的某一天,放学回家,见父母和兄姊都在忙农事,便打算替全家人煮晚餐。我跑到田埂呼唤阿母,「阿母,今天煮饭要放几条番薯?」阿母擡头跑过来,斗笠下的脸全是汗。「哎呀!你叫这么大声,煮饭放很多番薯签,会被人笑,坏名声。」阿母嘘了我一声,自顾自地回到田里忙碌。
只好自己看着办了。我从厨房米缸淘了两把米,几条地瓜洗净刨成丝,一起放入饭锅;接着散开草结,用火柴点火一点都不难,然后加稻草烧火煮饭,二十分钟后掀开锅盖,水已煮干,再闷一下就大功告成。
屏东乡下旱地多种凤梨,我挑一颗放在砧板「杀」,削去凤梨目,将处理好的凤梨切成块状,撒少许盐拌匀,盛盘就是一道好菜。
客家话把鸡卵说成「鸡春」,春者有万物复苏及元气之意,而幼时农家必定自己养鸡,我们这些小孩鲜少不会「炒鸡春」;将屋后种的葱切碎,淋少许酱油混在一起,用文火炒熟即可。
屋后也种有地瓜叶,在厨房角落找到大蒜,拍碎后以一小匙猪油爆香,地瓜叶放进热锅,「喳」的一声,象征着蔬菜炒好的美味。
母亲会利用田埂种「荞仔」,就是闽语和日语中的「路荞(Rakkyo)」。荞仔洗净后放适量的盐腌制三两天即可食用,其味不若大蒜刺舌,据说可杀菌提升体内的免疫力。日本人喜将荞仔做下酒的小菜,也是我们年幼时配餐的佳肴。
忙活好一阵,太阳已下山,天要黑不黑。我兴奋地把凤梨切盘、炒鸡春、炒地瓜叶和早已腌制好的一盘荞仔摆上桌,等待家人回来享用。为庆祝第一次煮饭菜,或者该说是为了博取家人的赞美,我又掏出存钱筒里的两个五毛铜板,跑到杂货店买了两匙花生米加菜。
这已是年幼遥远的记忆,记得那晚全家吃得很高兴,阿母和姊姊笑瞇瞇地赞美我,阿爸仍心有狐疑:「这真的是你煮的?」
自从初次煮饭菜就成功,我对烹饪产生兴趣,婚后自然也成了好煮夫。最近与同龄好友聊起,小孩一定要学做家事,扫地、洗衣、煮饭菜,小时未学好,长大后要学就更费力了,学做家事真的要从小开始。
我想我会永远记得幼时在穿凿屋(编注:客家人的竹管厝)的灶下,淘米切菜,生火学煮饭菜的美好时光,以及家中厨房门口张贴的横批对联──「厨香百味,食德饮和」这八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