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机】修坟师不信有鬼 但太太却指着空气说有女人
张金德:
阮少年时喔…呵呵,少年代志就不要再说了,彼时很漂丿啦,什么都不怕。想过去,没路用,我13年前开始信主,只希望好好把剩下的日子过完这样就好了。
基隆出生的张金德,原本是建筑业的泥水匠。建筑工班的师傅有3名徒弟,张金德是其中一位,因为手艺不精,师傅干脆要他掌管财务。结果他喜欢交朋友,挪用公款请大家吃饭喝酒,常常工作结束,明明自己不爱看电影,却还是帮所有人买电影票,请大家看。最后师傅发现,骂他:「我是看你最没用,才叫你管钱,结果你连钱都管不好!」
张金德学艺不精,似乎也识人不明。有天工班来了一名因为家暴逃家的女工,在工地里打工度日。张金德看她可怜,借了她一笔钱,没多久工程结束,女工没还钱还跑到花莲工作。张金德也无所谓,直到工地的朋友劝他:「好歹去把钱多少要一点回来吧。」
那年,张金德35岁,只身到花莲要债,结果钱没要到,反倒跟女工谈了恋爱,把原本负责的工班放给别人做了。女工后来成了他的妻子,二人到台北继续逐工地而居。婚后生下一女一子,张金德40岁那年,小儿子出生,他是后来的诗人许赫,从小有心脏病,需要住院治疗。浪子老爸开始得认真生活了,他听闻台北辛亥路一带需要做坟的师傅。阳宅、阴宅,反正都是房子,他索性一试。
旧照里的他,是90年代生意最风光的时候,他拿着「通书」查资料。那是风水师人手一本,讲述各种施作坟墓、礼仪冲尅的礼仪之书。「做这艰苦啰,天袜光就出门,有时一出去到南部做,一整个月没回家,呒法度,囝仔细汉,开销大。」许赫还记得,家里常常有从坟里取出的尸骨要重新处理,再下葬:「有时一整副放在客厅,我吓死了。」
张金德曾经半夜在坟地里捡骨,捡完再放在车上,沿着没灯的山路开车回家,问他不怕吗?「有什么好怕的?」不怕有鬼?「人死了就死了,怎会有鬼?」第一次捡人骨是刚做这一行时,台风过境,把辛亥路山坡上的坟全冲垮了,一具一具白骨在山沟里载浮载沉:「看到骨头掉在水沟,还是不忍心,我就用手捞一捞,放在瓮仔里,拿去庙。」
80年代到90年代这20年,台湾人有钱了,办讲究的丧礼,盖豪华的坟墓。没赚到钱的,则开始怪是不是祖坟方位出问题。不管有没有赚到钱,他们都是张金德的客户。另一张旧照,张金德站在一座宫庙前,他极有生意头脑,和宫庙乩童合作,事业不顺、家庭有问题,乩童说祖坟要改,便要信众去找张金德改风水。问他相信风水吗?「那时候没信主,当然相信。」
2006年,为家操劳的妻子突然常对着他说:「你旁边怎么坐一个女的?」甚至还要儿子拿相机对着「那个女」的拍照,要证明真有陌生女子在家出没。「阮某那个…有点问题啦。」他手指了指头:「这种病呒药医。」医生诊断是思觉失调症。
许赫说,因为家里的风水、修坟生意太好,妈妈累到睡不着,「她睡不着还很高兴,因为有更多时间工作,没睡觉精神不好,就去小诊所打营养针提神…就这样一路弄到生病。」别人遇到灾厄到庙里拜拜、改风水,张金德却完全没有这么做:「做这个呒效,看医生卡重要,有时人报南部有什么厉害的诊所,我就包车带她去打个针,再回来。」
张金德能做的也只是陪伴:「你问我尬意阮某啥?不是尬意啥,是有缘,有缘才会做夫妻,阮嘛常常吵架,人要吵架才会有感情。」妻子病后一年多,受不了精神折磨最后在家自杀。张金德无法接受这件事,总是告诉亲友:「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一睡就死去。」妻子的丧礼,他坚持延完整的古礼,停灵停满49天才出殡,像是一场漫长的告别。他消沉了一阵子,不想出门,基督教会的教友常上门拜访,带他参加各种活动,最后决定受洗。
神的转换就在一瞬间。许赫说,父亲受洗之后,没有任何犹疑就把神桌和祖先牌位全都请垃圾车载走。「反正,阮囝以后没有要拜,不如我改信基督教,大家都不必拜,卡简单。」张金德的信仰转换看似离奇,但实际却是充满台湾功利色彩的信仰。
许赫分析父亲:「他觉得不同的神有不同的规矩,他以前拜神有很多坚持,几点才能拜、要准备什么祭品…今天改信上帝,就要照上帝的规矩…他的信仰很工具性,信不同的神,有不同的目的。」帮人看风水是为了赚钱,年纪大了,没办法再繁复的拜神了,没关系,那就转信不必拿香的上帝好了。
信上帝还有个好处。妻子刚死的时候,张金德总是对儿子抱怨:「伊很无情,连梦都不来给我梦。」我们重提过世的妻子,他不再以「睡在沙发上」来回避,细数妻子自杀那天的各种细节:「我没梦过伊,伊应该是回去上帝身边,这样我也放心。」只是,毕竟年纪大了,牧师讲道时,张金德常打瞌睡,他不以为意:「上帝知道我的状况,不会跟我计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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