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话》初遇死亡──九二一忆往思今之5(郭冠英)

921时副总统连战在北市长马英九的陪同,至八德路倒塌的东星大楼了解抢救的经过。(叶清芳摄)

经过台中,要上中投公路,经五权路,已见到一座大厦(德昌大楼),没倒,但中间楼层全挤歪了,像根麻花似的。

进入中兴新村,左边先见到台湾汽车客运站,已半截入土,再过来,那座圆环的时钟成了比萨斜塔,钟还在走,但却快了一小时。右边就是政府前的大草皮广场,已全是帐篷。

我们停了车,录音机、摄影机、照相机、脚架,记者拿出各人的行头,我说:「20分钟,各人找采访。」灾民都很愿意讲,我四处一看,对面的台湾省民政厅办公室已矮掉了一层。我们遇到了一年轻人,他很热心,愿带我们四处看看灾情,他说:「让国际媒体多知道我们,救援赶快进来。」

他上了车,先到不远处,一座大洋房整个震垮了,幸好没住人,旁边几栋的一楼全不见了,两部车的屁股压露在外面。然后,我们再到卫生署办公室,新的招牌还挂着,左右二翼全震垮了,中间的入口有大梁,还撑着,整幢房子变得像座宽矮的大庙一般,旁边有人说是一震震垮了左翼,二震又震垮了右翼,就成这个样子。

我们还经过一个真正的庙,庙已成了金字塔状,下面全不见了。

然后,这年轻人带我们去他亲戚家的房子,坐落在荷花塘里,是一座夯土老宅,如今已是片废墟,与我们人平高处覆着层黑瓦,这座老房子全毁了,4个人压死在里面,一对30多岁的夫妻和2个各11岁、9岁的小孩。3个冷冻尸柜平放在旁边,灵位及招魂幡立在前面,2个小孩是放在一个柜子里。

CBC的摄影记者有6呎6吋高,像个泰山,电视摄影机拿在他手里像我们拿家用摄影机一样。冷冻柜脚有片玻璃,他一直用手去抹掉玻璃上的冰霜,在那俯拍柜内的遗体,我真想叫他别拍了,那太没必要。家属们在旁,也没反对,小孩还在嘻闹,大人们已是欲哭无泪,没心管其他事了。

旁边帐篷内还有位老妇人,她已了无表情。原来,她是这房的老阿妈,老夫妇俩没压死,老先生压伤了腿,半身从瓦砾中拖了出来,但子孙都压死了。

我向3冰柜鞠了躬,向瓦砾堆默哀了一下,也无话可说。

记者访问了来处理善后的姊姊,她平实道来。悲痛,只剩下了平静。

受921影响当年取消国庆庆祝活动,921受灾联盟则在总统府前隔着蛇笼,以举手礼向国旗致敬,度过一个不一样的双十国庆。(姜永年摄)

我们经草屯向埔里开,一开始还蛮顺,一到双冬后即开始堵车,大家都赶去埔里看庙会似的,短短40公里开了2个多钟头。我跑到车后睡觉,但龟裂的路面常震得我从椅子上弹起来。有的路段一边整个塌掉了,有的拱起像段溜滑梯。

经过草屯,过了段大斜坡,旁边的电线杆全倒了,电线扯得歪七扭八。视野前方,一个怪异的景象出现了,南投的地标九九峰横在眼前,全变成了黄山,地震把山上的绿色全抖光了。我翻出当日《联合报》的头版照片,一对照,正是这个地方。

在灰蒙的天气下,黄山看来有点暗淡,我们经过「国家文化艺术村」的地标前,一条大路已修好了通往里面,但看样子,这个地方已不适合人居,这个计划势必另起炉灶了。

「我将再起!」走下去,路边一个大招牌,上面是蒋介石国庆日身着戎装,向民众挥帽的照片。那真是蒋氏最好的照片之一,威严中显露出一种气魄。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日月潭「涵碧楼」将要修复开业的广告。现在这成了个反讽,这个地区要再起,恐怕得花4、5年,连日月潭都差点决堤毁败了。

车过双冬桥,早已是寸步难行,这倒让我们好好看了下附近的地形。桥下滚滚浑水,都是地震后冲下的泥沙。这里附近放眼望去,全是槟榔林。好笑的是,这里沿路几百家的槟榔摊大概是地震时最安全的建筑物,它根本就是一些现成的临时屋。南投百业萧条,入夜一片漆黑,只有槟榔摊仍灯火通明。槟榔辣妹还是穿着高跟鞋在跑进跑出,生意好得很呢!

在双冬桥头,有几个大看板:「天庐饭店」。这已垮了,幸好200多客人在一震时全疏散在外,二震时正好看了场塌房秀;「九族文化村」,不知那些石板屋怎么样了,我想一定全垮了。

本来国庆我们安排了外宾来此参观,这下戏台垮了,观众我们也不邀了,外宾邀访今年全部取消;「千僧护国消灾大法会」,这条布招看来令人哑然失笑,它好像在预测这次的天灾国难似的。同样的,埔里镇公所全垮了,前面立放了5个大花圈。「美国之音」记者以为是送葬用的,我告诉她不是,是先前庆祝某大会的喜物,现在上面沾满了尘土。

【未完待续,郭冠英专栏每周三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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