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世界 从云南花寨完小到上海ChinaJoy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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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山区一所希望小学的校长和两位学生,应爱玩网邀请,来到上海。与他们相处了短短三天,谈不上理解,只是将了解到的一些事情堆砌在这篇文字中。不为说明什么问题,只是为了记录,难免枯燥乏味,与游戏也没有多少关系。

人与人之间的理解何尝不是如此,平淡无奇,纠缠着各种细节和矛盾,不似电视剧演绎的那般温馨浪漫或是充满戏剧性。

正因为此,人们更愿意为某个群体贴上标签,将情绪宣泄在这个标签上。无论感动还是愤怒,无论同情还是仇恨,只需一段话、一张照片、一段视频,即可发酵。远比尝试去了解对方要简单得多,也安全得多。

两位女孩

“你问她什么,都由我来代她回答。”陈以秋笑着说。

“为什么?”

“因为她话少啊。”

杨永瑶坐在旁边,听着,一言不发。

这两位12岁的女孩来自云南腾冲山区的一所希望小学,在爱玩网组织的“我的梦想学园”公益大赛中,她俩被选中,作为学生代表,与她们的校长杨老师一起,来到上海,代表全校的146名师生,在即将举行的ChinaJoy上领奖

陈以秋是个小话痨,性格外向,脸上总是挂着调皮的笑容,无论走到哪儿,她都能与身边的人愉快交谈,毫不怯生。用“古灵精怪”这个词形容她,再合适不过。

杨永瑶正好相反,性格内敛,少言寡语,也很少笑,只有当你注视她的时候,才会冲你微笑。一次吃饭时,用筷子从狭小的瓶口往外夹柠檬片,试了很久,大家都放弃了,只有她还在不停尝试,直到夹出一片,才放下筷子。

陈以秋(左)和杨永瑶

杨永瑶、陈以秋居住的寨子,距腾冲约40公里的山路。从小到大,她俩的活动范围集中在这片山区,对外界的认知,主要来自课堂、学校图书室,以及家里的电视。

杨永瑶最远去过缅甸,去年暑假,父母带她去缅甸的大山里玩了一圈,看了很多野生动物。她家的条件相对富裕,父母常年在外,以前在缅甸伐木,如今在离家200公里以外的中缅边境养牛,两个月回家一趟,她和弟弟平时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得知女儿要去上海,杨永瑶的父母特地赶回,在家住了半个月。女儿即将动身的前几天,养牛场的小牛突然生病,父亲又匆匆离去。

陈以秋唯一一次出远门,是小时候跟着父母去湖北乡下的亲戚家,她对那次远足已毫无印象。她的家境一般,父亲卖饲料,母亲当地开饭馆的老奶奶家帮忙。半个月前,母亲在外地找了份包装水果的活儿,这个暑假,家里只剩下她、哥哥和父亲三个人。

这次来上海,她俩的行李很少,一人一个小双肩包,杨永瑶带了两身替换衣服,陈以秋带了一身,父亲还塞给她一大包应急用的药。她们每人带了450元现金,随身带50,还有400寄存在杨老师身边。

临行前,家人叮嘱她们,要讲礼貌,不要乱跑,要跟紧老师,保管好自己的物品,还告诉她们:“喜欢什么就买一点。”

一所学校

腾冲是一个县级市,位于云南西部中缅边境,下辖18个乡镇。花寨村所在的五合乡,经济水平相对落后,属于扶贫攻坚乡之一。

五合乡共13个村,每个村设一至两所完小,全乡共16所完小。所谓“完小”,即“完全小学”,一年级至六年级齐全的学校。与之相对的是“不完全小学”,又称“村小”,因生源不足,村小通常为隔年招生,往往仅设一、三、五年级,或二、四、六年级。

花寨完小是花寨村唯一的一所完小,覆盖全村九个寨子,420多户人家。最近的寨子就在学校旁边,最远的寨子距离学校约九公里山路,步行需要一两个小时。

花寨完小建于2005年,两年后投入使用。建校资金,一部分来自政府向当地百姓征收的教育附加费,普通村民每人100元,教师每人300元(相当于半个月的工资)。村民集资10万,政府拨款3万多,两位港澳人士捐助20万,总计30多万,建起一幢两层半的教学楼,以及一排低矮的瓦房作为教师宿舍,使用至今已有九年。

2010年,乡里其它学校盖新楼,拆除了原先的木房。花寨完小将这些拆掉的木材拉回来,建了一栋红色的木楼,以解决学生的住宿问题。

那时,学校没有食堂,学生们露天打饭,下雨天只能撑着伞站在外面。杨老师打了份报告给上级部门,反映这一情况:“我们的学生,天晴的时候是灰尘拌饭,下雨的时候是雨水泡汤。”

教育局拨款9万,在教学楼东侧盖了一排白色的简易房,作为食堂。去年,新食堂建成,这排简易房被改造成男生宿舍,红色的木楼被改造为女生宿舍,杨老师又向教育局申请了60张高低床,加上学校自行购买的10张高低床,今年4月起,全校138名学生开始全部住校

这是学校唯一的一栋教学楼

两栋红色木楼是138名男女学生的宿舍

学生住校,一方面是为了解决路途较远的孩子的上学难题,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更好地照看孩子们的生活。很多家庭农活繁重,下午2点左右吃晚饭,而学生的放学时间是下午3点40分,这时家长仍在田里干活,孩子回家后只有残羹冷炙可吃,也没人看管。

住校无需住宿费,伙食费由家长垫付,每学期450元,学期结束时,由政府统一返还,对家长来说,不会产生额外费用,孩子的学习和生活也有老师照顾,是件好事。

但住宿条件较为艰苦。男生宿舍,一百多平米的通铺,摆着三十多张高低床,床与床之间的过道仅容一人通过,除此以外再无多余空间,孩子们的脸盆、洗涮用品、鞋子全都放在床底。女生宿舍被隔成四间,每间十多平米的面积,住16名女生,拥挤程度可想而知。

山里蚊子多,因居住密度高,学校不敢让孩子们在宿舍使用蚊香。蚊帐也是稀缺品,只有二十多个孩子从家里带来了蚊帐,大多数人没有蚊帐可用。

新学期开始后,花寨村的另一教学点——锅底塘小学,将被并入花寨完小。锅底塘是花寨村最偏僻的一个寨子,距离花寨完小约九公里山路。

锅底塘小学共有七名学生,这七个孩子搬过来后,学校的住宿将更为拥挤,如果床铺不够,只能让一同住校的兄弟、姐妹,或是关系要好的同学,合睡一张床。

校园生活

杨永瑶、陈以秋同在五年级甲班,住同一间宿舍,睡同一张高低床,杨永瑶下铺,陈以秋上铺。每天早上6点左右,天还没怎么亮,她俩就醒了。

七点多,洗漱完毕,去食堂吃早饭,洱丝、米线,周三才有面包和牛奶。八点,正式上课。上午有三节课,第一节下课后,全体同学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做操,周一是升旗仪式。

虽说是“完全小学”,花寨完小其实只有七个班,五年级两个班,其余各年级仅一个班。

七位班主任,每人肩负一个年级的所有课程,语文、数学、音乐、体育、美术、思想品德、劳动技术,每天六七节课,在讲台上站五个多小时。

杨永瑶是学习委员,她喜欢语文课、数学课。陈以秋喜欢手工课,但学校没有手工课。

音乐课美术课也很少,有时候每周一两节,有时候连续几周也没有一节。音乐课,班主任从网上下载儿歌或革命歌曲,放给孩子们听,让他们跟着唱,或是找一些舞蹈视频,按照自己的理解教给他们。

美术课,孩子们在纸上画自己想画的东西,用铅笔勾勒线条,没有颜色。

“问他们想画什么,有些想画苹果,有些想画动物,画完以后,班主任会给他们点评一下,比如小猫小狗,你看它的耳朵、尾巴,应该这样画这样画,帮他们纠正一下。”杨老师说。

10点40分吃午饭,孩子们回宿舍拿出各自的饭盆,在食堂前排队。一荤一素一个汤,米饭随便添。吃完饭,打扫各自的清洁区,收拾完毕后,回宿舍休息一个小时。

下午1点10分继续上课,3点40分放学。放学后,孩子们在校区内自由活动,打篮球、打羽毛球、踢毽子。学校的操场约有600多平米,但体育设施很少,只有篮球架、单双杠。篮球和羽毛球由政府配发,质量一般,篮球已经被孩子们打坏了十多个。

学校原本没有围墙,学生自由活动时,如果要离开校区,必须向老师汇报。今年上半年,政府拨款40万,围墙和校门才建了起来。

下午5点吃晚饭,之后有两节晚自习,7点多下课后,孩子们回宿舍洗漱,准备睡觉。

学校没有洗澡的条件,所有人只能等周末回家后再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天热时,身上散发的汗臭味,大家已经习以为常。

腾冲与内地有时差,晚上8点半,孩子们上床时,夜幕才刚刚降临。

杨永瑶、陈以秋的宿舍有一群四年级的女生,经常聊到11点多,甚至凌晨才睡,吵得她俩睡不着。

“好在我可以看星星,数星星,数着数着就睡着了。”陈以秋笑着说。她睡在上铺,靠近窗户,一抬眼就能看见满天繁星。

这间宿舍的16个孩子,只有陈以秋没有蚊帐。她说,这是因为蚊子从不叮她。

杨老师

“教书有苦有乐,遇到不顺心的事,和小朋友们玩玩游戏或是交流一下,看看他们的作文。看到他们写的开心的事,就会忘了自己不开心的事。遇到特别没有倾诉的地方,作为男同志也不会掉眼泪,就在宿舍里自己坐坐。”杨老师说。

1996年,杨老师从当地师范中专毕业,被分配至官田完小任教。官田村是五合乡当时最困难的村子,官田完小120多名学生,只有一幢“回”字形木楼,主楼是教学楼,另外三面分别是厨房、老师宿舍和学生宿舍。

每周日下午,杨老师步行去学校,周五下午再步行回家。从他的寨子走到学校,要花三个半小时,全是上坡的山路,遇到下雨,道路泥泞难行,得走四个多小时。

后来有了摩托车,他骑车去学校,也要两个小时。雨天,车轮在泥里陷得很深,停下休息时,甚至无需支起脚架,摩托车直接就可以立住。

在官田完小教了四年书,2000年,杨老师被调至花寨村的囊浒小学任教。囊浒就是杨永瑶、陈以秋生活的寨子,也是花寨村最大的寨子。那时的花寨村有三所小学,囊浒小学、花寨小学、锅底塘小学,均为不完全小学。

在囊浒小学任教七年后,2007年9月,花寨完小正式启用,囊浒小学与花寨小学合并,杨老师和这两所学校的140多名学生一起,搬到了现在的这块地方。

在ChinaJoy现场等着孩子们活动结束的杨老师

前往上海的飞机上,有几位江苏启东中学的老师。其中一位和杨老师一样拥有20年教龄,也是高级教师,每月的收入比他多两千。杨老师的固定工资3500元,以当地的收入水平而言,不算好,也不算差。

1996年刚参加工作时,杨老师的工资是336元,2000年调至700多,2004年过千,2013年获得小学高级教师职称后,才涨到3000元以上。

杨老师的妻子是五合乡幼儿园的代课老师,1997年工作至今,没有编制,月收入1600元。

当了20年老师,夫妻俩省吃俭用存下十多万,今年年初,家里盖起110平米的新房,存款又跌至四位数。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知足常乐。”杨老师对自家的状况还算满意。

寨子里的其他村民,靠三五亩地吃饭的,上半年种烟草,下半年种水稻,年收入约三四万。种田是体力活,辛苦一年,碰上冰雹之类的天灾,收成便难以保证。相比之下,老师这份职业,还算稳定。

但当老师并不轻松,既要教书,又要育人,尤其在留守儿童越来越多的今天,孩子们的教育重担被完全压在了老师身上。

花寨村九个寨子,近两千村民,三分之一外出打工,留下的多是老人和孩子。外出打工的,早些年主要去缅甸伐木,去年发生上百名中国伐木工被缅甸当局逮捕并判刑的事件后,改往广东佛山的造船厂,一年半载难得回家一趟。

村子里的很多孩子跟着爷爷奶奶过日子,爷爷奶奶年纪大的,就跟着其他亲戚,甚至独自生活。花寨完小的138名学生,留守儿童有83人。

杨老师再三提及留守儿童的心理问题:“遇到高兴的事,没人说,遇到伤心的事,也没有倾诉的地方。爷爷奶奶手头的活也很忙,有的身体也不好,没空听,也听不懂。时间一长,孩子的心理就会有问题。”

留守儿童的性格大多内向,年龄较小的,心理脆弱,受不了挫折;年龄较大的,行为叛逆。刚毕业的六年级班,有一个单亲家庭的男孩,母亲已不在世,父亲常年在外打工,男孩在其他同学的毕业留言簿上写道,长大后的理想是当黑社会老大。

老师问他为什么这么写,他说是开玩笑的。老师问,黑社会是什么样的,你知道吗?他说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老师问,这个吃喝要不要你付钱。他说,不要。老师说,这就是不好的理想啊。

“光靠学校,想把留守儿童的学习和思想搞得十全十美,不太可能。”杨老师说。他希望国家出台一道法令,要求外出打工的家庭,父母双方必须有一人留在家里照看孩子。

孩子的暑假

7月14日暑假开始前,花寨完小的孩子们领到了期末考试的成绩单。杨永瑶的语文96.5分,数学86.5分;陈以秋的语文96分,数学80分。

老师布置给他们的暑期任务,除了完成暑假作业、预习下学期的课本,还要求每人必须从学校的图书室借三本书,带回家看。

花寨完小的图书室建于去年4月,是在教学楼楼顶的空地上加盖的一间简易房,目前有1500多本图书,部分由政府采购,部分由“扬帆计划”捐赠。在老师的带领下,孩子们亲手对这些图书进行分类,贴上标签。

杨永瑶借了一本《地理地貌早知道》、一本介绍地球演进史的科普读物、一本科幻小说,陈以秋借的是三本小说,《海底两万里》、《记忆花园》和《秘语森林》。

暑假可以睡懒觉,杨永瑶每天9点左右起床,上午写一两个小时的暑假作业,帮家人做家务,闲下来看看电视。弟弟爱看动画片,她只好陪着看。弟弟今年升二年级,也在花寨完小。

杨永瑶家养了三头牛,吃完午饭,她就出门放牛,赶着牛到山上,下午3点,等牛吃饱后再牵回家。

陈以秋的暑期生活也差不多,写作业、看书、看电视,帮家人洗碗、洗衣服、喂鸡,奶奶干活时,帮忙照看堂弟、堂妹。

央视科教频道的《地理中国》、《我爱发明》,湖南卫视的综艺节目,以及正在热播的电视剧《幻城》、《老九门》、《旋风少女》,是杨永瑶、陈以秋最爱看的电视节目。后来在ChinaJoy展馆内,看见《幻城》游戏的大幅海报,杨永瑶还特意拍了张照。

手机也是她俩的最爱,陈以秋的父亲不常在家,她就拿着母亲或哥哥的手机玩,在手机上看电子小说,武侠类、古代类、穿越类。“(手机上的)阅览室有几百几千本书,比学校的图书室还多。一本小说有好多章,有的1200章,看也看不完。”

手机游戏,她喜欢跑酷类的,《天天酷跑》、《神庙逃亡》,“小心别摔悬崖了,被绞碎了,被撞头了,被撕碎了”,还有《植物大战僵尸》,“经常会冒出一句很搞笑的话”。

哥哥有一台红白机,拿给她,她在电视上玩《雪人兄弟》、玩双人游戏,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游戏好玩,因为超级方便,而且很好玩。玩的时候起劲,过了好久不玩就不想玩了,无聊的时候打开又玩玩,玩一会儿,又不想玩。”陈以秋说。

杨永瑶的家人管束较严,不允许她玩手机。游戏更是玩得少,她只在亲戚家的电脑上玩过《植物大战僵尸》。

这次来上海,陈以秋把哥哥的手机借了过来。外出游玩时,手机主要拿来拍照,回房休息时,她俩就趴在床上,看电视,或是捧着手机玩游戏。

老师的暑假

正常上课期间,周一至周五,花寨完小的所有老师必须住校,24小时守在学校里。就算家在附近,最多也只能回去吃顿饭。

住校时,老师们的主要娱乐是看电视。学校总共三台电视,小办公室一台,会议室一台,学生餐厅一台。等孩子们上床后,老师就围在小办公室的电视前,边看边聊,10点左右回宿舍睡觉。值班老师必须守到12点,等所有孩子都睡了,才能休息。

杨老师不抽烟,也不常喝酒,除了看电视,最大的爱好是抓野味,“好吃的嘛。”

夏天一到,离学校300米的树林里满是知了的叫声。晚上,等孩子睡下后,他就一个人打着手电去树林里抓知了。站在爬满知了的树下,打开手电,往地上照,知了会循着光掉下来。最多的一次,他抓了两百多只。

知了抓回来后,先用开水烫死,摘掉翅膀,放在锅里焙干。炒锅浇上菜籽油,撒一把辣椒,再把知了丢进去煎炸。炸出来的知了又脆又香,他一顿能吃三四十个。

竹虫也是一道美味。竹虫比蚕略长,筷子粗细,寄生在竹筒内,从竹尖逐节往下啃食竹子。到了秋天,竹虫已长得肥白。站在竹林里,察看竹筒,发现有虫洞,就用大刀劈开一道缝,把耳朵贴上去,听见沙沙的响声,说明竹虫聚集在这一节。把口子砍大,用小木棍伸进去往上一搅,竹虫纷纷掉落。拨出来,装在塑料袋里带回去,做法与油炸知了相同,既肥且香。

沙蚕,形似蜈蚣,头部有两个钳子,会咬人,通常躲在江边的大石头下。把石头搬开时,它们会蜷成一团,立刻捡起,丢进袋子里。小时候,杨老师每天能抓四五十条沙蚕,现在由于气候原因,沙蚕数量减少,每天最多只能抓二十多条。烹饪方法与知了、竹虫相似。

类似的还有油炸蚂蚱,不过现在家家户户打农药,蚂蚱也越来越少。

还有一种臭虫,指甲盖大小,被攻击时会释放有臭味的液体。抓回去后,不要直接用开水烫,而是把它们放在温水里,让它们在水面上游动,排出体内液体,吃的时候,味道就会轻一些。

花寨完小所在地风光

暑假开始后,杨老师每天上午和妻子上山采蘑菇,顺便锻炼身体。蘑菇多的时候,每次能采五六斤,运气好的话,还能采到几十朵鸡枞菌。山上的蘑菇种类繁多,不是每一种都能食用,毒蘑菇吃了会产生幻觉,甚至有生命危险。

下午,他和妻子吃完晚饭就去自家的稻田,看看梗子有没有倒掉,米有没有出来,顺便带些饵料去喂鱼。每年1月到6月,田里种的是烟草,6月中旬烟草采收烘烤后,把稻秧插下去,七八月份,正是稻子打苞的时节。

杨老师在稻田里养了一百多条鲤鱼,五六十斤。等9月中旬稻谷开花时,花落入水中,被鱼吞进肚里,这些鱼就成了“稻花鱼”。再过一个月,把水放干,将鱼捞起,烧出的味道格外鲜美。

晚上,一家人围在电视前。上半场是女儿的电视时间,看动画片,看湖南卫视的节目,两个大人陪着,边看电视边玩手机。女儿睡了以后,是杨老师的电视时间,看体育频道,看法制频道,12点左右睡觉。

只有寒暑假,他们一家三口才有机会这样天天见面。杨老师的妻子和他一样,周一至周五住校。女儿从3岁半上幼儿园到现在读初中,一直跟着妻子住在教师宿舍。

平时,这个家空无一人,周五下午,才热闹起来。周日下午3点,吃完晚饭,大家又得各奔东西,匆匆返回各自的学校。

绘画比赛

为了解决学校的用房紧张问题,2012年,杨老师向当地教育局提出建造一幢新综合楼的规划,直到今年才获批准。按建筑面积计算,这幢三层框架结构的综合楼,总预算约200万元,政府只能承担150万,还有50万的差额,只能向青基会提出申请。

今年5月,爱玩网联系青基会,希望捐助一所希望小学。青基会选出的第一所小学不太符合他们的预期,花寨完小是青基会推荐的第二所学校。实地考察后,爱玩网决定向花寨完小捐助50万,补上新综合楼的资金缺口。

杨永瑶、陈以秋的这次上海行,也是由爱玩网安排和资助。

不过,她俩对这些一无所知,只知道一个多月前,有个哥哥来到她们的学校,送给全校同学每人一盒油画棒,还给大家安排了两节课的时间画画

这是爱玩网策划的一场公益活动,主题是“我的梦想学园”:先由花寨完小的学生画出他们梦想中的校园,再由《我的世界》玩家在游戏中将这些场景搭建出来,交给专家进行评选,获胜者将在今年的ChinaJoy现场与花寨完小的学生代表一同登台领奖。

听说要在自己的学校举办画画比赛,杨老师愁得好几晚睡不着觉,“一直在想该怎么办,这些孩子从来没有美术老师指导过,我怕他们画得不成样。别人大老远跑来帮你,你完成不了,让别人回去怎么交代?”

知道这一情况后,爱玩网派了一位学美术出身的员工,带着上海樱花捐赠的一百多盒油画棒,前往花寨完小,在比赛前,对孩子们进行了简单的辅导,杨老师这才放下心里的石头。

最后,杨永瑶、陈以秋的画被选了出来,她俩将作为花寨完小的学生代表,参加一个月后在上海举行的ChinaJoy。

杨永瑶的作品

杨永瑶的画,思路清晰,规划整齐。她把她觉得学校最需要的设施都画了出来,并标注以文字:爱心教学楼、图书馆、老师宿舍、男生宿舍、女生宿舍、食堂、花房、净水池,还有滑滑梯、秋千,画的中央是一块巨大的绿色操场。

“以运动场为中心,西方是活动区,北面是教学区,东北面是生活区,南面是大门。这就是我梦想中的校园。”她在画纸的空白处写道。

陈以秋的画作

陈以秋的画很特别,画的是一堆喷着火焰的推进器托举着学校从山上冉冉升起。在她的画中,教学楼、宿舍不是方方正正的盒子,而是如童话中的城堡般有着尖尖的塔楼。

“我梦想中的学校是漂浮在空中的,因为我认为学校建在陆地上已经是循规蹈矩的事了。所以我要把学校建在空中,这样可以让同学们呼吸到最新鲜的空气,还可以让同学们知道从空中看家乡是什么样子。”陈以秋写道。

学校开会讨论,由谁领队带两个孩子去上海。有的老师不愿意去,因为担心把孩子弄丢了,“进了城,瞄瞄这里,看看那里,到处都是一个样子,找不到路。”

学校的八位老师,大多四五十岁,很少出远门,有人甚至从未到过昆明。腾冲到昆明直线距离400多公里,没有火车,长途汽车八九个小时,票价两三百,飞机一个小时,票价八百多。

杨老师出过四次远门,其中两次是去昆明,1998年去昆明参加培训,后来送亲戚看病又去过一次。2013年,青基会在上海举办培训活动,他是坐飞机过去的,有些老师为了省钱,坐火车,结果发现火车的票价比飞机还贵。2014年,乡中心小学组织他们50多位老师去东北旅游,飞机上,一位老师恐高,扶着前面的椅背不敢松手,还有一位老师晕机,呕吐不已。

最后决定这次上海行还是由杨老师带队,这是他第一次带学生出远门,他最担心的是到了昆明不知道该怎么转机。

女儿也想跟着去上海,杨老师不同意。女儿哭了,说,早知道我就去你们学校读书了,我画画也很好的。女儿今年上初中,还没去过昆明,最远只是跟舅舅去过一趟瑞丽。

他让女儿也以“我的梦想学园”为主题,画一幅画。看了女儿的画,他觉得确实不错,就对她说,你好好读书,等你初中毕业考上高中后,我再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收拾行李时,他打算带一条短裤。女儿说,你穿的是皮鞋,怎么能配短裤,要么就穿凉鞋。他想了想,还是穿皮鞋比较正式,毕竟是代表学校外出,就放下了短裤。可没想到上海这么热。

上海行

从杨老师的寨子坐车到腾冲,从腾冲飞到昆明,再从昆明飞往上海,辗转十多个小时,7月27日晚上七点多,杨老师、杨永瑶、陈以秋到了离家2300公里以外的上海。

这是两个孩子第一次坐飞机,陈以秋说,她不喜欢坐飞机的感觉,因为坐在飞机上,看外面的风景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变化,只是起飞和降落有意思。她更喜欢坐火车,看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

她和邻座的阿姨聊了一路,还问她借了炭笔,在纸上画了几朵云彩和飞机。下机前,她把炭笔还给阿姨,把画揣在了口袋里。

走出机场,第一感觉是热。“空气会不会烧起来?”陈以秋开玩笑道。腾冲的气温最高不过20多度,突然来到这个将近40度的地方,很不适应。

他们从云南带了两箱茶叶,作为礼物送给爱玩网。陈以秋调皮地用手指戳了一下箱子,说:“会从里面蹦出一个活的东西来,你信吗?”

孩子们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讶,电视上,她们应该已经见惯了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都市风光。出租车行驶在上海街头,陈以秋看着窗外,说:“和我们那边的城里差不多,马路、红绿灯、十字路口,一点也没有陌生的感觉。”

他们入住的那家酒店,大堂里的液晶屏幕上循环播放着某公司援建希望小学的公益广告。广告中的孩子们聚拢在镜头前,露出开心的笑容。这是人们希望看到的他们的模样,却不一定是他们真实的模样。

第一天的目的地是上海自然博物馆,这里展示着从古至今的各种生物,显然比都市风光更令孩子们感到新奇。

杨永瑶很少说话,她拿着陈以秋的手机,试图把每一件展品都拍下来,包括电子触摸屏上的一页页图文资料。拍了两个小时,手机的电池就用完了。

“她要逛完这儿,至少得两天。”陈以秋调侃道。

陈以秋的观察力和记忆力很出色,看似走马观花,很多细节其实已经被她记在脑中。

展厅里有一只巨大的猛犸象模型,两个孩子一眼就认了出来。杨老师从没听说过猛犸象,问她们是怎么知道的,她们说是在学校图书室的书上看到的。杨老师听了挺高兴。

杨老师对这些展品的兴趣不亚于两个孩子,他以前带过四年级的科学课。花寨完小从三年级开始设科学课,但只开两年,五年级就会取消。

“明年我来上你们全校的科学课,从三年级到六年级,要不然你们科学懂都不懂。”杨老师说。

第二天的目的地是海洋水族馆,孩子们对游来游去的水生动物的着迷程度,更甚于化石。

杨老师用手机把这里展出的形形色色的海洋生物,以及旁边的文字介绍,逐一拍了下来。这两天,他总共拍了四五百张照片,准备回去后整理出来,在教室的电子白板上播放给其他孩子看。今年,政府为学校的七间教室配备了电子白板,每块价值上万,但没人培训,资源也不足,老师们至今不怎么会用。

游戏展

第三天,他们将前往ChinaJoy,在《我的世界》展台上领奖。

“这个展会是‘中国新闻’什么主办的吧。”杨老师说。他只知道来上海是为了参加活动,但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活动,也不知道什么是ChinaJoy,更不知道这是一个与游戏动漫相关的展会。

被问到学校的孩子们爱不爱玩游戏时,杨老师回答说,这和老师喜不喜欢玩游戏有关。

“有的老师课余时间不爱玩游戏,也就不太会带着孩子一起玩,这也就决定了孩子爱不爱玩游戏。”提到“游戏”,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电子游戏”,而是孩子们日常玩的游戏。

杨老师对游戏所知甚少,他的手机上只有一款《斗地主》。这部国产手机是他刚买的,无聊时,拿来刷刷微信群、朋友圈,看看亲朋好友转发的各种奇闻趣事和搞笑视频,刚开通的600兆流量,十多天就用完了。

杨老师的女儿也爱玩手机,拿了他和妻子的手机,第一件事就是翻看有没有游戏,没有的话就自己在网上找些“白雪公主换装”之类的小游戏玩。

杨永瑶、陈以秋虽然玩过游戏,但对游戏也没有太多概念,跑酷游戏、《植物大战僵尸》、《雪人兄弟》,几乎就是她们对游戏的所有认知。

当听说她们的画被做成模型,放在了游戏里时,她俩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哇,太帅了!”

打开电脑,在网上找了几张参赛作品的截图给她们看,她们觉得很漂亮,但一点也不像自己的画。

7月30日,杨老师、杨永瑶、陈以秋来到ChinaJoy会场,参加了爱玩网主办的“我的梦想学园”公益大赛的颁奖活动。拍了些照片,把过程大致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