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桢/一个「米虫」养成在没有战争的承平年代
▲▼曾经捍卫台海的F-104星式战斗机。(图/空军总司令部提供)
文/王立桢
1966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清泉岗空军基地的气温只有摄氏八度,不但西北风狂飙而且还飘着小雨,是一个非常不适合飞行的天气。那天在警戒室里担任夜间警戒任务的是李少校与他的僚机黄上尉,他们两人在看完台视的晚间娱乐节目后,就走到警戒室的后面的寝室,全身披挂的躺上床,开始休息。
虽然他们觉得那天晚上应该不会有紧急起飞的状况,但是他们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台湾海峡上空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需要在接到命令的五分钟之内起飞,去阻挡那些试图侵犯台湾的举动,所以即使穿着飞行衣及抗G衣躺上床,是非常不舒服,他们还是得忍耐。因为警戒室就是最前线,他们是保卫台湾的第一线力量!
那天夜里十二点刚过,马公战管雷达上发现了一批不明机由西南方向对着台湾快速飞来,战管很快的判别那不是一架客机,因为没有任何民航机在那时通过台湾附近的通报,于是立刻通知清泉岗的两架F-104G星式战斗机紧急起飞,前往拦截那突兀闯进我国飞航情报区的不速之客。
一阵欲聋的警铃将酣睡中的李少校吵醒,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一件事他是知道的,那就是他必须立刻出动!他抓起救生背心就往外冲,紧跟在他后面的是他的僚机黄上尉。
刚冲出警戒室的那一刹那,一阵冰冷的空气由他的鼻腔直灌入他的肺里,他顿时清醒了不少,一阵雨丝洒在他的脸上,似乎在提醒他,那天晚上与他做对的除了那远在天边的不明机之外,还有那瞬息万变的恶劣气候。
▲一架中国Y-8型侦察机于2017年8月13日东北方向飞越台湾与菲律宾巴沙海峡。(图/达志影像/美联社)
跳进座舱,一面将救生背心扣好,将安全肩带扣紧,一方面将发动机启动,当他松开煞车让飞机开始往前冲时,他的一只手还正在将座舱罩锁上,他有时还真怀疑他怎能有条不紊的将飞机启动的四十余道手续,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
警铃响起四分五十三秒之后,李少校已经驾着他的星式战斗机冲进了清泉岗的夜空,他望着地面疏散的灯火,突然想到了在眷村里那栋小房子里的妻女,他们该不会被这雷鸣似的噪音惊醒吧。他知道只要他顺利的完成了任务,翼下所有的国人,包括他的妻女在内,在太阳出来之后将不会知道新的一天与过去的任合一天有任何不同,其实这就是他的任务,让国人能有个安全的环境生活!
在战管的指引下,李少校带着他的僚机,一路向西南方爬升,他在座舱里聚精会神的听着战管的指示,同时盯着仪表版上的雷达显示,向那不明机飞去,恶劣的气候让他的飞机在乱流中抖动的非常厉害,但是他的训练却让他完全没有被那种不适影响到,而还是全神灌注的注意那在他雷达上的光点。他必须确定那个光点不会对国人产生任何威胁,这是他在空军官校毕业时对国家所做的承诺。
黑暗的夜空中,看不见星星,也见不到月亮,那天晚上全台湾的上空只有李少校与黄上尉的两架飞机,飞在恶劣的气候中,飞向那不明的目标,去接受那未知的挑战。
座舱外的世界用肉眼所看到的只是那一片见不到尽头的黑暗,但是雷达的电波却让数十浬之外的目标无所遁形,相同的,对岸的雷达也看到了这两架在恶劣气候下前来阻挡他们的利刃。
看着我方前去拦截的飞机,对岸了解了他们测试在恶劣天候下犯台的尝试,又是一次失败。那个光点很快的调头回转,台湾又通过了一次考验,全国民众在天亮之后将不知道在前夜里所发生的事,除了有些人会抱怨他们的美梦被军机的噪音打断。
转眼那已是五十多年之前的往事了,在那两岸对峙的时代下,那天晚上的戏码每月不知要演上多少回,但是在国内的民众却从来不知道他们所曾面临的威胁,因为在空袭警报响起之前,那种威胁就已被那些空军的无名英雄化解了。
我们自以为是生长在一个没有战争的承平时代,而全然不认识那双无时不刻在护卫着我们的手。
那天晚上冲进黑暗的夜空来捍卫我们的黄上尉,在另一次任务中为我们的安全献出了他的生命,如今长眠在碧潭的空军公墓,没有人在乎他曾为了我们做了些什么。
而那天晚上领队出击的李少校,在他尽了对国家的义务之后,已由军中荣退,也因为他数十年来在军中对国家的付出,在他的白发暮年,在执政当局的纵容下,他终于赢得了一个新的称谓,那就是「米虫」。
▲本文作者王立桢/Vaughn College of Aeronautics, Flushing, NY, 航空系毕业,航太工程师(退休),曾获得「楷模甲种二等奖章」,2001年开始撰写空军事迹,出版《飞航解密》、《唐飞-由飞行员到上将之路》、《飞行员的故事第三辑》等著作。(图/王立桢授权提供,请勿随意翻拍,以免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