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的冬季戀歌‧示範作】王蘭芬/夏天生的我,熱愛冬天下的雪
图/黄鼻子
我是在八月的高雄出生的,印象中高雄就没有冬天,只有几个起床后能感到丝丝凉意的清晨记忆──终于可以穿上外套,在冰冷但仍有阳光的空地跑过来跑过去,享受不会满头大汗的干爽。
耶诞节书局会卖那种洒满亮粉的卡片,上面有耶诞老公公、耶诞树,还有包装精美的礼物们,全堆着厚厚的白雪,那雪在亮粉的装饰下闪烁着魔法的光芒。
若有天能亲眼看到雪、摸到雪,该有多好。我轻轻触碰亮粉硬碎的质地这样想。
终于,当我去北京大学念研究所,一次跟台湾同学约了去山西平遥古城玩,才十一月底,居然在我们把行李拖进窑洞民宿打算出门找吃的瞬间,黑漆漆没有灯的院子里,突然一片什么落在我的羽绒服袖子上,我举起手仔细盯着看半天,然后尖叫,「是雪!有雪花!是真的雪!」
两个女生在空无一人的石板地上大喊大笑,还一直转圈圈,仰头望着天空不断落下的雪花,伸出舌头尝尝冰凉的滋味。当地人看到只觉莫名其妙,说下雪挺麻烦的啊,开车打滑不说,牧民赶着羊在雪地里走,不小心眼花就走丢了一只。
后来有了小孩,小孩上了小学,小孩同学的爸妈问要不要一起去滑雪,虽然很害怕,但渴望战胜恐惧,于是第一次到日本胜山。小孩学滑雪飞快,半天就能上缆车去真正的雪道了,我们几个大人还在练习坡上「披萨」(编注:滑雪术语,Big Pizza大薄饼是停,Small Pizza小薄饼则是滑),一次次飞摔到怀疑人生。
每年都抖着手(一是摔倒肉痛,二是花钱心痛)按下滑雪团的订购键,感觉雪正在山顶呼唤,那种立于地球尖端远眺世界的畅快感,耳边只有风声眼里全是纯白、昂然独立于天地之间的清醒感,太让人上瘾了,即使每次穿好装备就满身大汗,紧张到想拉肚子,那又怎么样呢?
所有恐惧与疲惫会在裸身泡进热呼呼温泉的那秒烟消云散,我常看着池边厚厚的积雪发呆,川端康成在《雪国》里结论人生是场徒劳,我真心同意,但他也写了,「如果一朵花很美,我会不由自主想到,要活下去。」身为高雄人的我此生竟有机会能在雪中温暖着身与心,那不是更该努力活下去吗?(继续拚命写稿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