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的冬季戀歌.徵文優勝作品】愛蘭/舌尖的味覺密碼

图/无疑亭

九十岁的婆婆拉着菜篮车上菜市场了。昨天她早早打电话吩咐交关长达半世纪的肉贩,告知想要的猪肉部位请对方预留,暌违一整年的咸肉即将开锅制作,这是每年腊月最重要的大事,马虎不得。

她哼着小曲在厨房忙碌,先将八角、花椒、粗海盐在炒锅里小火慢慢炒香,接着将炒好的调料均匀涂抹在温体黑毛猪五花肉条上,取来深铁锅将肉一层一层堆叠,倒入酱油、陈年高粱和冰糖,上面再压上一块大石头盖好锅盖,第一阶段工作完毕。

接下来的每一天是翻肉动作,将最下面的肉条换到上面,让锅里的肉依序浸泡均匀,顺便按摩肉块以利酱汁吸收,如此重复约一星期,第二阶段顺利达标。

浸泡好的肉条一一挂上竹竿顺便拉平整形,在暖暖的日照下,冷冷的冬风里散发出迷人的香气,婆婆细心地翻面,务必让每片咸肉平均受到阳光抚慰,在她眼角的鱼尾纹里,我知道今年的咸肉跟往年一样味美。

有别于爸爸家乡的湖南腊肉,婆婆做的腊肉未经熏制,我们管它叫咸肉,因为公公不爱烟熏的味道,在他离世将近四十年依然不改其配方,守着对方熟悉的味道,记着良人爱吃的食物,一如初嫁时的用心经营。一粥一饭,一锅一铲,人间烟火演绎家的形状,而咸肉,是盐与肉的爱情结晶,一如公公与婆婆。

风干熟成的咸肉用清水洗净,放入电锅蒸熟切片,此时空气中的咸香滋味妙不可言,夹馒头、配清粥、包饭团都很对味,淡淡酒香从咀嚼中慢慢散发出来,溢满整个口腔,那是过年的味道。另一种吃法将咸肉切片爆香加入蒜苔拌炒,吸满油汁的蒜苔沾附咸肉的香气,每双筷子直往蒜苔进攻,就怕吃少了不过瘾,这时五花咸肉已沦为最佳配角,提香用的。

湖南老家烧柴的大灶上,挂满了腊肉、腊肠、腊鱼与腊豆干,黑不溜丢乌漆麻黑的,虽貌不惊人却好吃到吓人,爸走后,我依循脑中回忆几经复制,却寻不回记忆中的老味道。食物连结尘封的往昔,不知是记忆带出食物的美味,还是食物催化了记忆的深度,在冬天清冷的空气中持续发酵着。

挂着一排咸肉的天空,如此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