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人看台湾》那些原住民教我的事
音乐和舞蹈是最无偏见的,被它们触动不需任何言语。在马太鞍部落,我们跟随着原住民哥哥体验丰年祭的带动跳,大家手拉着手,用最简单的动作体验最忘我的快乐;在布农部落,我们欣赏过美妙的八部合音,看过一个仅有六岁的小男孩用肢体和歌声「报战功」;在原住民文化园区,歌舞团跳出十六族群的历史与文化,唱出原住民发展的未来,「没有改变,不会改变」的句子印,在所有人的心田。
世代传承精神不变
正如张惠妹、A-Lin、胡德夫用他们的歌喉征服了跨过海峡的另一头,甚至向更远的世界传去,正如在安朔国小看到的穿着族群服饰歌唱起舞的孩子,他们赤着脚擡着黝黑纯稚的面庞,我竟控制不住自己流下泪水。
台湾的朋友问我最喜欢的行程是哪个,我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提起这些,或许原住民原始的习俗会消失、生活的习惯会改变,但是这种世代传承的传达精神的歌舞将会永远保留着原住民最初的痕迹,不会改变。我还会想起那个在舞台上唱跳打鼓的六岁小男孩,跟我合照后就害羞的赤脚跑掉,我觉得他真的是最可爱的孩子。
我们也用针线缝制送子鸟,吃亲手捣过的麻薯,我们在部落中度过一整天,除去燥热与搔痒,也在风扇的吹拂下睡过安稳的午觉,那种平实的快乐的感觉其实真的很不错。由于车程紧张,在原住民文化园区,我们并没有按计划体验那些原住民族群的特色活动,像是赛夏族腰臀铃、布农族打陀螺等等,着实可惜。
但是在最后集合时,我们却看到贴着泰雅族纹面贴纸的朱老师,大家都争相与这位感叹「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老顽童合照,我却对这位愿意浸身原住民传统文化的学者感到由衷的敬佩。
但无论活动筹划的多完备,我大概都觉得与原住民生活和文化的接触还太少太少;也许是我太过贪心,因为我永远都不会将原住民的一切体验个够,但仅仅是很短很浅的了解,也足以使任何人生出对原住民的兴趣与喜爱。
无论是哪一族群,他们的文化都太丰富太多彩,从古至今保留下来的也好,经过现代化转化新成的也好。短短几天,我像干瘪的海绵想要充分的吸收原住民文化之水。
我自认这次原住民之旅已比那些普通的观光之旅在文化体验方面深度许多,但要谈起原住民的文化,还是仍羞愧的不敢多言。
互融共生自然同息
这些体验让我感到土地孕育的神奇力量,让我反思文化包容的重要性,更令我心生希望,期待像我一类的更多年轻人能够有更多的了解,更多的发声。
自称文明的现代人用钢筋水泥将自然与之隔绝,他们想要控制脚下的土地,却一次又一次尝到自大的恶果;原住民则与之不同,他们生于土地、亡于土地,他们依靠自然、敬畏自然、热爱土地,与自然同生同息,这是原住民最原始的智慧,他们也因此得而存在、发展。
原住民本来的生活与自然密切相关,捕鱼便是他们生活的重要内容之一,而通过这个对于原住民来说再日常不过的行为,我们似可窥探他们精妙的生态平衡之法。
阿美族的马太鞍部落创制的生态捕鱼法,是通过形成一个符合自然法则的食物链来收获自然的馈赠:大鱼吃小鱼,小鱼吃水草,一个围起来的小池塘自然而然就变得丰富起来。因此族民们从不发愁抓不到鱼,也不必担心环境破坏问题。这是阿美族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一种表达,不知比那些从实验室研究出的现代捕鱼法高超到哪里去了。
天然的想法最动人
卑南族人则规定捕捞上的质量上乘的鱼所有人都可以吃,而唯有身负繁衍后代任务的妇女不能吃坏鱼,因此男人们将鱼根据品质分为老人鱼、小孩鱼等等。而这种习俗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卑南族的男人不能全部捕捞好鱼,而是他们始终明白,如果他们为了自己的私欲只去吃好鱼,那么终有一天他们将再也没有鱼可吃。这种最天然的想法是最动人的,所以自然也会予其眷顾。
鱼籐是一种天然的毒液,早期的渔民们会将这种草药捣碎放到河水中,吸取了汁液的鱼儿会暂时「晕倒」,渔民们可以趁机捕捞。
但是这种毒液也会很快消解,对于没有捕捞到的鱼或是食物链的最上层人类也不会造成伤害。原来,大自然对它孕育的人类也是带有宠爱的,鱼籐便是大自然巧妙的神工。但是随着现代化,对自然的破坏也是不可避免的,我们这些观光客下水捕鱼时身上所带的防晒乳与蚊虫液便是身边最近的例证。经意或不经意间,我们早已与爱敬自然相背甚远了,更不必提,化肥农药、医学试剂、现代化生产的诸多有害废弃物……现今的便利是否多年以后最终会变成不便,可能不消多年,我们已正在承担着许多发展的后果了。我在雾霾永驻的北京上学,看到在现代社会还有这样一群人谨遵自然的教诲之时,心中布满感激与敬重。或许这种原始之法正可为我们借鉴,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文明与智慧哟。
没有人是局外人
所以啊,无论人类社会发展到多么先进的地步,我们都要回望身边的这片土地。它辛劳的提供着无限的温暖、资源与智慧,无私的承载着所有的践踏、浪费甚至荼毒;它有如母亲的怀抱,在外的人无论走到多远,最终都要归家。然而一旦这位英雄的母亲倒下,仰其生命的人们将路向何方?我永远无法忘记那条呼唤「爱土地」的标语,上面写着「没有人是局外人」。
从忍受殖民者侵略的被动状态到社会发展至今原住民去探求的自我身分认同与「转型正义」,原住民从弱势到被社会直视并逐渐走出自己的道路。以高有智老师的讲座「我们不是番仔,我们是原住民族」为起点,他给我们讲兰屿奋力跳水的孩子,讲司马库斯原始化的「上帝的部落」,讲原住民的多元抗争与民族的未来……从一开始的听故事般的不能全部理解,到短短的八天七夜体验中,我们在行程中探寻到了原住民们正想要走的一条自治之路。
自我归寻身分认同
与原住民接触的第一站是台湾原住民电视台,这里的工作人员几乎全部都是原住民,这个公益电视台设置的初心也是为了给有技术有能力的原住民提供工作机会,让他们从部落出来之后仍能从事与部落有关甚至会重振部落的事业。看着穿着现代服饰,使用着现代化设备的原民为我们介绍他们为推广原住民文化所做的贡献,我才发现,无论在外的东西如何改变,只要原始的情结不变,他们和生活在部落中的原住民并也没有什么不同,他们也是值得尊重和尊敬的。
在马太鞍部落与布农部落的体验大概更贴近更久之前的原民生活,但是生活在这里的原住民也不是那些「原始野蛮」或「封绝闭塞」的画面,他们在努力保留本初生活方式的同时,也在慢慢与现代社会融合。阿美族的婚配的「情人之夜」和布农族在客厅下葬的习俗我们都只能通过故事听到,手机、空调、服饰、天然气等等这些都也已经十分普遍的被原住民利用,果酱开始装进玻璃瓶、天然的草药被做成了面膜与香皂、部落的曲子与仪式也都被放入光碟外销……
原住民可以享用便利的现代化手段,文创产品也提高了原住民文化的影响力,但是在文化与文明层次上来说,我们所标榜的原住民生活与习俗的纯粹性还存在吗?随行随思,当我看到布农部落已经几乎完全成为一个商业化的旅游地,却不知该为他们融入现代社会的程度之高感到高兴,还是该为他们族群文化保持的不够原始而感到悲哀。在什么程度上融入现代社会,在什么程度上保留原住民文化,如何平衡这些传统文化与人类社会发展的关系,这怕是一个我始终不解也要始终探求的问题了。
安朔国小里,风扇大力的吹着却依旧热到心燥的天气,来去匆匆的一个小时听颜正一校长演讲「在教育中圆满生命」却成了最深刻的记忆。从一个并不理想从事教育事业的师范生,到为原住民儿童奉献终身的国小校长,我们看到了萌芽处原住民文化发展的希望。这是一所原住民小学,尽管只有几十名学生,但是颜正一和他们的老师们以「成就每一位学生」为教育愿景,为的是这些学生能够最终回到他们生活的传统中去,并延续这些传统。
教育实践百年树人
我很高兴的看到颜校长教育实践的成功,也很欣喜像颜校长这样愿意为原住民文化传承做基础贡献的人还存在。正是有颜校长、高有智老师这样的人在始终不断的努力,原住民要走向的未来才清晰可见。作为一个师范院校的学生,这无疑对我是相当大的激励,未来的我定要有行为人师的良心。
从这些故事中我开始感到,原住民的文化不仅是多姿多彩、魅力和吸引力十足的,他们甚至可以用我们这些「文明人」所自以为的粗鄙和原始的方式去帮助现代社会的建设,这个意义上存在的原住民文化是极富意义和深情的。当然,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原住民某些「原始」的习俗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必然会走向没落,依靠传统方式生活的原住民们也面临着现代生活方式的冲击。
保留与舍弃,存在与发展,这是原住民和我们所有人类需要共同面临的问题。愿各方努力践行的这条路,最终会将原住民特色的生活面貌与价值观引向与这世界的其他文化相容却又不失个性的光明!
(郭瑾瑾/北京师范大学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