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大象:公然在北京劫走一个人,需要几个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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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然在北京劫走一个人,需要几个步骤?

前言

在地铁上遇到的富二代果然不靠谱,不仅有家暴历史,还是个软禁女友的变态三哥匆忙赶来,吱吱却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地血迹……之前被三哥和赵春生“骗”得团团转的传销头目申明玉,也甘愿束手就擒吗?一不做二不休,不如绑架!

第一场

朴友光的公寓走廊的尽头。从电梯间冲出去,还要走几十米远。三哥从来都没觉得一条走廊能有这么长。谢之然依旧没有回复他的信息。

“1302……1302……”三哥念叨着楚达给他的门牌号。当他终于站在朴友光的家门前时,他也顾不上什么社会礼节、基本素养,奋力地砸着门,大喊道:“谢之然!谢之然!开门!”

给三哥开门的人却是朴友光。他烦躁地拉开门:“谁啊你?吵什么?都几点了!”

三哥低头一看,玄关地板上赫然一片血迹。恐慌瞬间侵袭了三哥的心。他捞起朴友光的衣领,质问道:“谢之然呢!你是不是打她了!”

“我打她?”朴友光气笑了,指了指自己红通通的鼻头,“是她把我给打了好吗?”

三哥定睛一看,受伤的果然是朴友光,这才冷静了一些。眼前这位阴郁小帅哥的鼻子正在噗噗冒血,颧骨也有一处淤青,他正拿着一袋冷冻薯条冰敷呢。

“谢之然在哪里?”三哥丢下朴友光,像进自己家门一样把朴友光的公寓翻了个底朝天,仍然没找到谢之然的身影。

“谢之然那个婊子,”朴友光咬牙切齿地骂道,“打了我就跑了!”

三哥扭过头,看着站在玄关处的朴友光,眯起了眼。他又一次捞起朴友光的衣领,声音低沉而危险,“你他妈骂谁是婊子呢?”

朴友光被三哥的眼神吓了一跳。他刚要往后退去,三哥的拳头已经落在了他的鼻梁上,鼻血再次喷涌而出。

扔下朴友光,三哥赶紧给小智打了通电话。几个月前他带谢之然去小智那里修手机时,三哥依稀记得小智在谢之然的手机里鬼鬼祟祟地装了个后门程序。三哥不知道怎么删除那个程序,但谢之然看起来好像并不在意的样子,他们就把它留在了手机系统中。

电话那头的小智已经睡眼惺忪。他走到狭小的厨房倒了杯水,糊弄道:“我哪儿装过那样的程序。我装的东西不都被你删了么。”

“别废话!”三哥吼了他一声,“谢之然不见了!信息不回,打电话也打不通。你那个劳什子程序要是能让她接电话,就赶紧帮我想想办法!”

小智清醒了过来。他慌慌张张地掏出笔记本电脑,在厨房地板上席地而坐,噼里啪啦地敲起了键盘

“我给她装的就是个防木马插件。我自己写的,在她手机上测试一下。”小智一边解释,一边打开了程序终端,“她为什么关机了?是没电了吗?”

“我不知道。”三哥坐进了他的奔驰车里,捏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发白。

“你先别太担心。”小智出言安慰,“就算手机没电关机了,系统为了保持后台时钟的运转,以及延长电池的使用寿命,也会留大约百分之三左右的电量。只要有这百分之三,我装的程序就可以远程让手机强制开机。不过这点儿电量应该不够你给她打电话的。我只能趁着开机,使用苹果自带的find my iPhone功能,查到她所在的位置。”

“行了,你别跟我扯这些技术上的东西了。赶紧的吧!”三哥恨不能立刻飞到中关村盯着小智操作。

小智闭上了嘴,打开桌面上一个加密文档。文档中密密麻麻写着几百人的账号密码。这些都是小智“随手”安装在那些找他修手机的顾客的设备中的。他也不是想盗取别人的信息,只是每一个黑客都想把自己制作的非法小软件投入正常使用。

话休絮烦,小智在文档里找到了谢之然的名字。名字下面是一大排她的设备账号和密码。小智从中选取复制了她的apple ID,粘贴到了自己的电脑终端里。很快,他通过自己设计的防木马插件,强制启动了谢之然的iPhone。就在靠仅剩的百分之三的电量坚挺的半分钟里,小智查到了谢之然所在位置的坐标。

三哥将坐标输进手机地图中,恍然发现,谢之然根本没走远。她就在朴友光家楼下的团结湖公园里。

这都几点了?公园都关门了吧?她怎么还在?

三哥把车停到了公园对面的路边。果然,公园大门已关,连保安室的灯都熄了。三哥找了一处矮一些的围墙,三步两步起跳翻了过去。他按照手机地图的导航,穿过中式回廊、跨过白石头桥、钻过假山林,终于在湖边的草坪上,看到了穿着脏兮兮睡裙的谢之然。

第二场

看到心爱女孩平安无恙,三哥终于松了口气。他缓缓向谢之然走了过去,站在她身后纳闷,“吱吱,公园的保安,就没把你给赶出去么?”

谢之然吓了一跳。她回过头,赶忙擦了擦滴滴答答的眼泪,但声音依旧哽咽,“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三哥低头看了一眼谢之然的脚,她竟然连鞋也没穿,只有左脚踩着一只人字拖,看来她逃跑得很着急。

“你的另一只拖鞋呢?”三哥问她。

“不、不知道。可能掉到草丛里了。”谢之然站起了身,慌张地在湖边的灌木丛间翻找着。三哥叹了口气,点亮了手机的闪光灯,和她一起找那只不知去向的人字拖。

“我今天……把朴友光打了。”谢之然蹲在草丛里,对三哥说,“他会不会报警啊?”

“他不敢。”三哥十分笃定,“他有前科。进了警察局,还不知道警察会护着谁呢。”

“什么?!他有前科?!”谢之然惊呆了。

三哥更是感到惊讶。他以为谢之然已经知道朴友光的前史了。不然,她干嘛要和他动手呢?

“他上大学时,把他前女友打进了医院。学校因为这事儿把他开除了,他这才去的加拿大。”三哥没有详细复述张冲讲给他的故事。那些细节太过惊悚,他不想吓着谢之然。

谢之然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她这无辜的眼神让三哥烦躁了起来。

“你不知道?”三哥控制不住地想吼,赶紧骂醒谢之然这个傻丫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和他谈恋爱?还搬到他家去住?我真是服了你了吱吱!你可别忘了当初你拒绝我的原因。你说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是因为你觉得和我不熟!咱俩认识都快一年了。我大哥、我二哥、我嫂子刘姐,所有和我亲的人你都知道了,你还觉得你跟我不熟。那这个人呢?你见过他家人吗?你认识他的朋友、兄弟吗?”

谢之然被三哥的突然爆发吓傻了。她揪着地上的小草,半晌才可怜兮兮地反驳:“可他每天都和我发微信,我们也经常见面聊天。我以为我已经很了解他了……”

“我就不跟你发微信了吗?我就不跟你见面聊天了吗?”三哥已经不想忍了。他今天非要把话问明白不可。若是谢之然亲口说她嫌他穷、学历低、工作不体面,他掉头就走,决不纠缠。但倘若谢之然再拿什么“我不了解你”、“我和你不熟”来搪塞他,那三哥可就要好好和她盘道盘道了。

“你是经常和我发微信、聊天,可你从不和我讨论你的想法。你喜欢什么电影、爱吃什么菜、今后有什么打算、想在哪个城市生活,这些我统统都不知道……你只和我聊你过去的事情。我想知道的是现在的你、未来的你。就算……”谢之然越说越气,已经两眼通红,“就算我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你总得让我能想象得到咱们的未来吧!”

话说开了。三哥明白了。谢之然并不是和他不熟。相反,他们俩在北京这座异乡大都会,已经算最熟悉的人了。谢之然所不熟悉的,是他们的未来。她能轻易想象出自己和小金总、楚达的未来。在朴友光的“家暴男”身份未被曝光前,她也可以想象得出她和朴友光的未来。这些男人们拥有社会标准色谱里常见的地位和身份,因此他们不需要什么言行举止的铺垫,就能让女孩们轻易理解。

但三哥不一样。选择和他在一起,实在算得上是离经叛道。如果上帝愿意计算恋爱成功率的话,甭管什么样的女人,只要是和三哥在一起,他们两人的恋爱成功率都不会高到哪里去。

“我并不是不喜欢你。”谢之然哽咽着说,“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是嫌贫爱富。楚达都这么怀疑过我。但我要真是嫌贫爱富,我就不从小金总那里辞职了。拍无脑小视频短剧才叫赚钱呢!”

三哥不忍心听她的呜咽。他脱下外衣,披在谢之然的睡裙外,将女孩抱进怀里。

“行啦。别哭了!”三哥叹了口气,“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

谢之然捞起三哥的衬衫一角,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那……”三哥仔细考量了一下自己的措辞,“那你既然不知道朴友光的事儿,你今天打他干嘛?”

提到这茬谢之然就来气。她恨恨地锤了锤大腿,“他非要改我的剧本!”

“《粉色大象》的剧本?”三哥问。

“你怎么知道的?”谢之然眨眨眼。

“这你先别管。你就因为他要改你剧本,就把人家给打了?”三哥不无担心地教育起了她,“这次幸好你逃出来了,下次你这么臭的脾气,被人家反手给摁地上了怎么办?”

“可这事儿不能忍!”谢之然仍旧嘟着嘴,“他非要把我的主角张潮,给改成一个傻了吧唧的高富帅!”

“那你就改呗!”三哥莫名其妙地说,“观众不都喜欢高富帅么!”

“不能改!因为……”谢之然激动起来,“因为……这个张潮是照着你写的!你是人物原型!朴友光非说这个张潮穷、土,不招人喜欢。这我能忍吗?”

噢。三哥明白了。谢之然不仅是舍不得她笔下的人物,也是舍不得他。这下三哥心里美滋滋了。谢之然还是在乎他的,在乎到能为了他跟男朋友大打出手。

谢之然没有注意到三哥脸上的傻笑,还在喋喋不休地谩骂朴友光:“这个男人就是普通又自信!他觉得电影里的男主角都得像他一样,人均富二代!凭什么啊?艺术作品是反映现实的。我要真想拿他做人物原型,那男主角肯定是个占有欲极高的变态犯罪分子!而且还家暴!”

说到这里,三哥又警惕起来,上下仔细查看了一番谢之然,紧张地问:“他确实没打着你吧?有没有哪儿受伤?”

谢之然摇了摇头,“他就是老把我关家里头,不让我出门。”今天谢之然从阳阳娱乐快餐溜出来的时候,朴友光那副怒气冲冲的样子,着实把她吓坏了。好在谢之然脑子机灵,她赶紧扯了个谎,说是头绳掉进绿化带里了。朴友光似乎并不买账,但好在他没有和谢之然发生正面冲突,只是攥着她的手腕,把她拉进了车里。

等两人到了家,朴友光直接从书房里拿出了谢之然的笔记本电脑,坐在一旁逼着她改剧本。谢之然实在害怕朴友光会伤害自己,便硬着头皮一点一点把张潮从技校的学生,改成了技校校长的儿子。女主角梁聿在技校做的那套复杂的社会学调查,也被朴友光勒令简化成了可有可无的情节。

谢之然越改越生气,再加上午饭和晚饭朴友光都没让她吃,谢之然血糖低、血压也低。当朴友光抢她键盘打算亲自上手改剧本时,谢之然终于急了。她在朴友光面前维护了三哥几句,朴友光就顿时怀疑谢之然是不是和三哥之间有点什么暧昧之情。占有欲上头的朴友光扬言要开掉谢之然,还对她动手动脚,试图强奸她。谢之然能吃这哑巴亏么?她抄起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砰”地砸在了朴友光脸上。

“他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好,就能欺负了?”谢之然愤愤地挥起了小拳头,“我好歹也是个东北姑娘!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

三哥看着吉林口音都被气出来的谢之然,噗嗤一声笑了。夜色因笑意而朦胧。两人坐在蓝莹莹的月光里,彼此微笑着望向对方。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地恰到好处。三哥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想:如果此刻亲吻谢之然,她应该不会再躲开了。

然而,就在这时,手电筒的光束落在了他们身上。公园的两个保安大爷走向了他们,骂骂咧咧道:“你们小情侣能不能去开个房啊!这是公园!公共场所!”

三哥和谢之然讪讪地站起身。一位保安用手电筒的光束撩了一下谢之然的脚,晃悠着手中的一只粉色人字拖,“姑娘,这是你的鞋吧?掉那边儿童游乐园了!”

谢之然赶紧接过鞋,和三哥灰头土脸地离开了团结湖公园。

两人一路走到了三哥的二手奔驰车前,三哥给她拉开了车门。“你一会儿别回楚达那儿了。我怕朴友光再找上门。”三哥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后脑勺,“你今晚,先到我那儿凑合一下吧。”

第三场

车停在老社区楼下时,三哥接到了一通未命名来电,是东北催债的。三哥瞥了一眼副驾驶上的谢之然,下了车,走到停车场的角落里,接起了电话。对方的语速很急,听起来怒不可遏。三哥怕谢之然听见,只好压低声音恳求道:“这个月手头紧。下个月肯定给你补上。咱都是同行,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对方不依不饶地又骂了几句。三哥忍着听完。他现在不想和对方吵架。

电话终于被挂下了。谢之然也下了车。她疑惑地看着三哥,心事重重。三哥不知道她听见了多少。他咧嘴笑了一下,“我这大奔驰怎么样?”

“和朴友光的一模一样。”谢之然如实回答。

三哥原以为他会很得意、很高兴。但没想到听了谢之然的回答,他反而神色黯然。他招招手,领着谢之然钻进了漆黑的楼道

这个社区楼太老了,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已年久失修。三哥曾经试图修过几次,但灯的螺旋接口太古早,根本买不到合适的灯泡。

借着楼道窗口投射进来的路灯的光线,谢之然看清了三哥居住的地方。正如同朴友光所说的那样:肮脏、凌乱、不堪。

“啊!”谢之然不慎被一个痰盂绊倒,三哥赶紧伸手拉了她一把。痰盂里面有一股尿骚味,不知又是哪个催收的同事随处乱放。三哥气得破口大骂:“属野狗的吗!到处撒尿!”

楼道里静悄悄的。无人回应三哥的羞耻和愤怒。

三哥还想大骂,一楼的康奶奶却“吱呀”一声打开了防盗门。她探头出来,低声叮嘱三哥:“三儿,大晚上的干嘛呢在这儿?学狼叫?我们家宝儿明天还有考试呢。”

“对、对不住奶奶!”三哥赶紧道歉。

康奶奶在黑暗中瞥了一眼谢之然,脸上露出了一丝居委会大妈式的笑容:“哟,带姑娘回来了?奶奶家还剩点儿饺子,拿回去吃夜宵不?”

“不、不用了。”谢之然摆摆手,“谢谢奶奶。”

“您快回去睡吧!”三哥尴尬地轻推防盗门。康奶奶笑了一声,钻回了屋里。

两人终于爬到了顶层,三哥摘掉自家门上插着的各类“午夜应招”和“办假证”的小卡片,开了门锁。他自己的住所倒是整洁干净。这是一个自带狭小厨房的开间,床铺和沙发之间拉着一层薄薄的蚊帐纱帘。房间内出乎意料地充满生活气息。冰箱是满的,灶台干净不油腻。地板虽然很老旧,但破碎的地方都被三哥楔上了新砖。餐桌旁的墙壁上有一张巨大的宠物狗主题的挂历,看起来很廉价,但使用率相当高:几乎每一个日期旁都记录着当天要收的债务和要做的事。她请三哥喝下午茶那天,还被三哥在旁边画了个小五角星。

“进洗手间换身衣服吧。”三哥拿来一条沙滩短裤和一件T恤,“刚洗的,都干净。”

三哥家的洗手间很狭窄,没有干湿分离,几乎要坐在马桶淋浴。洗手台上除了一块被搓得很小的香皂,什么都没有。地上放着一个大桶实惠装的洗发沐浴一体液。

谢之然充分感受到了他们之间的参差与落差。但同时,她更在意的是,三哥挣扎于这种拮据生活所付出的一切努力。这些努力包括马桶上包着的毛绒垫圈、淋浴喷头上缠着的防漏塑胶布,也包括窗户上粘着的带花纹的磨砂装饰纸、以及收拾整齐的洗漱用品架子。

热水从花洒中倾泻而出,不一会儿便热气蒸腾。谢之然能模糊听到门外的三哥又在打电话。这一次三哥的语气不善,似乎在和对方骂街。谢之然把花洒拧小,透过低诉的水声,她偷偷听起了外面的对话。三哥似乎惹上麻烦了。谢之然担忧地擦干身体,换上三哥宽大的T恤,走出了浴室。

见她出来,三哥急忙挂了电话。他收拾了一下沙发,上面摆着一床被子。这似乎是他对今晚就寝方式的安排。

“明天我带你去朴友光家拿行李。”三哥计划道,“没找到房子前,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住我这儿。”

“你欠钱了?”谢之然开口问他。

三哥怔了一会儿。她果然还是听见了。他犹豫了片刻,思索着要不要对她撒谎。但最终,三哥还是凝重地点了点头。

“我在长春盘了个宠物店,还有十几二十万没还。”三哥如实回答。

“欠着钱你还买奔驰?”谢之然生气了。

“这不就想让你坐一回么……”三哥嘀咕,“其实我这车和朴友光的不一样。他那是新的,我的是二手的。”

谢之然愣愣地看着他。然后,她低下了头,“对不起。都怪我。”

“怎么能怪你呢?又不是你要求的。是我脑子一热,想在你面前装大款。现在露馅了。”三哥挠了挠后脑勺,怪羞愧的。

“赶紧把车卖了吧。我不想让你欠债。”

三哥闷闷地点了点头,“嗯。我明天就联系中介。”

“等会儿,”谢之然盯着三哥,“你买车的钱,不会也是借的吧?”

“那不能!那钱是我凭本事挣的。”三哥叉着腰得意起来。

“这车……就算是二手的,少说也要三四十万吧?”谢之然不敢相信。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三哥停顿了许久。他挣扎着要不要把张冲、赵春生和申明玉的事情告诉谢之然。她看起来脸色苍白,有些脆弱。想起自己心爱的女孩一整天都没吃饭,三哥先拉着她进了厨房,拽开了冰箱门。

“点个菜。先把饭吃了。边吃边跟你说。”

第四场

好久没吃三哥做的菜,谢之然还真是有点想三哥的手艺了。他毕竟是吉祥饭店的帮工,炒菜可不输北京那些排名靠前的东北饭馆。扒拉着熟悉的东北经典三样菜——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和地三鲜,这惊险的一天带给谢之然所有的心灵冲击顷刻间荡然无存。

见她心情平复了些许,三哥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将他调查朴友光的始末仔细讲给了谢之然。谢之然听完了三哥的叙述,沮丧地放下了筷子。她盯着小鸡炖蘑菇上面漂着的油花,哀嚎道:“我这一天到晚遇到的都是些什么变态啊!”

昔日大学的学长,变成了女装大佬;万众仰慕的爱豆,居然逼着粉丝打胎;所谓“年轻有为”的公司老板,不仅沉迷拍摄土味霸总短剧,对小猫小狗这样的生命还不屑一顾。自从谢之然走出了象牙塔,她就从始至终没过上舒坦日子。

“是,是。遇上一个我就够奇葩的了,没想到还能遇上朴友光这样的。”三哥自嘲地笑了笑。他以为谢之然把作为催收人的他,也划进了“变态”的行列里。

谢之然敏感地察觉到了三哥语气的变化,忙握住他的手解释道:“我说的不是你。你是他们之中最正常、最正直的人了。”

三哥没有喝酒,但他的脸却红了。

“我只是觉得自己有点可悲。”谢之然双手遮住了脸颊,“我一个外地女孩,在北京漂着,就是为了向这个大城市借一点幸福。可幸福,怎么这么难呢?”

谢之然所面临的一切,和每一个在异乡打拼的年轻女孩都一样。在孤立无援中,她们还要承受来自大都会的文化冲击。北京有东北县城没有的光鲜,但也有东北县城所不熟悉的危险。

“吱吱,我觉得你说得不对。”三哥语气平和地开口,“幸福不是求来的、找来的。幸福这个东西,就跟钱一样。你从别人那儿借来的、求来的,终究要还。只有你自己赚来的,那才真是你的。”

谢之然眨眨眼。这几乎是她听到的三哥所说的话中,最有哲理的一句了。她没想到,三哥还是个哲学家。谢之然赶紧扯了一张抽纸巾,从桌上捡了支笔,狂写了起来。

“你……嘛呢?”三哥挑起眉。

“我要把你的话记下来,作为《粉色大象》的高光台词。”

三哥低头看着她将这句话一笔一划地写在了纸巾上,不禁轻笑出声。他就是喜欢这样的谢之然:爱憎分明、心怀梦想、一丝不苟。

谢之然小心翼翼地收好了这张写着三哥金句的纸巾。

夜色已深。窗外的鸟都不敢叫了。老社区的顶楼,三哥这间狭小的公寓,终于熄灭了灯火。谢之然躺在床上,三哥帮她拉上了作为隔断用的蚊帐。夜里很燥热,许久没有加氟的空调难以制冷,还好有夏日凉爽的夜风从窗户吹拂进来。蚊香的火绒在冷蓝的夜色中燃烧出微弱的光点。

谢之然翻过身,面冲着沙发上合眼入睡的三哥。隔着这道洗得泛黄的纱帘,三哥的身影有些朦胧和模糊。

“你睡了吗?”谢之然轻轻问。

心爱的女孩就躺在自己一臂之遥的位置,三哥怎么可能睡得着?他现在紧张得像个十几岁的处男,正揪着他的毛巾被,胡思乱想。

蚊帐动了一下。三哥听到谢之然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下来了。他紧闭着双眼,希望对方没有察觉到他的窘迫。

一绦柔软顺滑的发丝突然垂落在他的脸颊上。三哥猛然睁开眼。他看见谢之然双手撑在沙发的靠垫上,面容只和他距离不到一厘米。谢之然被突然惊醒的三哥吓了一跳。她向后退去,但很快被坐起来的三哥捞住了手臂。三哥的掌心很热,覆盖在她冰凉的手肘上。他的手指伸进了她T恤宽大的袖口,摸着她上臂背侧不常被触碰的肌肤。他的呼吸与她的交融在一起。

“你跑出来做什么?不怕被咬么?”三哥的声音有些沙哑。

“被、被什么咬?咬、咬咬哪里?”谢之然慌乱地问。

三哥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蚊帐,“被蚊子咬。”

两人互相盯了对方一会儿,然后都尴尬地笑了起来。笑声停止后,三哥和谢之然面对面盘腿坐在沙发上。他决定将自己思索了一晚上的说辞,告诉谢之然。

“你之前说,你想象不出和我在一起的未来。”三哥从茶几上抄过了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好友列表中老吴的头像。对话框里有好几条老吴发来的视频。视频中的宠物店里蹦蹦跳跳着几只宠物犬。老吴正抱着其中一只小奶狗喂着奶。他对镜头笑着说:“三儿,快回来吧。这群毛孩子们都想你了!”

三哥将手机递给谢之然:“这就是我理想的未来。等我把奔驰卖了,债还完,就回吉林经营我的宠物店。我太喜欢小狗了。你老板把那只小泰迪碾死时,我恨不得也找辆车把他给碾死。”

“金总那身板,普通小轿车碾不死他。”谢之然淡定地开着玩笑,“你得弄一辆拖拉机。”

三哥笑了。他点开手机相册,里面塞满了小狗的照片。他一张一张给谢之然介绍:“这是嘟嘟,这是阿毛,这是老铁。老铁是阿毛的爹。这是乐乐,但它已经被卖出去了,新主人对它特别好,狗粮都是进口的,用的玩具比我这破手机都贵……”

谢之然翻着手机,越看越被这些小动物们所治愈。她困倦地靠在三哥的肩膀上,但还看着屏幕傻乐着。三哥悄悄用余光瞥着她,艰难地开口:“这个……就是我的未来。你看……还行吗?”

“它们真可爱。”谢之然说,“在北京活着好累啊。我好想回东北啊。”

那……就跟我一起回去吧!三哥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他多想脱口而出。谢之然刚刚辞去工作,又遇上了这么多糟心事。她一定会答应他的。做了这么多年催收,三哥非常明白什么叫“趁火打劫”、“趁虚而入”。可是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心,断送了谢之然的梦想。

不想拍电影的谢之然,还是谢之然吗?他们二人的缘起就是因为电影。不,具体来说,是因为谢之然那份被剽窃的电影剧本。

三哥内心做出了一番炙热的争斗,但最终没能将他的邀请说出口。相反,他说:“但是东北可没有地方让你实现你的影视梦想。你回去了,《粉色大象》怎么办?”

“哦……对啊。”谢之然惨笑,“明儿可得把我的笔记本电脑拿回来。剧本还在里面呢。可不能让朴友光把我的男主角张潮给丢了。”

三哥沉默了许久。他的手在谢之然背后抬起,又落下。最终,他没有把她搂进怀里,而是揉了揉她的头发,“早点睡吧。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然而,到了第二天,三哥和谢之然推开朴友光公寓的大门时,他们发现,朴友光已经跑了。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仿佛遭了贼。谢之然打电话叫来了物业,这才得知,朴友光的公寓是上个月才刚刚起租的。昨晚朴友光收拾好了他为数不多的行李,决定临时退房。

“这位先生也真是的!押金都不要了。”物业大姐啰嗦着,“你们来得还算早,屋里的东西赶紧收拾收拾吧。下午保洁就要过来清房了。”

谢之然冷汗瀑下。她先前还以为朴友光一直住在这间公寓。到头来,朴友光竟然是临时租的房子。莫非,他是为了“囚禁”她,才租下的这间公寓吗?

看到谢之然不寒而栗的表情,三哥将她推出了房间,“你在外面等吧。我帮你收拾。”

谢之然蹲在走廊铺着的高级地毯上,想着她刚刚入住的那天。那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的生活就要改写了。往后,她就是这间高级公寓的女主人了。她没想到,她幻想过的那种在北京舒适体面的生活,她原来根本不配。

三哥的动作很快,不出半小时,就提着两个大行李箱走了出来。他把笔记本电脑优先递给了谢之然,说:“你看看箱子里的东西还少什么,我进去拿。”

谢之然已经不太在乎她的个人物品了。她迅速打开电脑,还好,那份没有被朴友光“魔改”的原剧本还安全地躺在垃圾箱里。谢之然把文件恢复好,合上电脑深吸了一口气,“走吧。我要告别这个人渣!”

可惜,朴友光这个“人渣”,一时半会还告别不掉。三哥刚把谢之然的行李搬到奔驰车的后备箱里,就接到了来自赵春生的求救电话:

“三儿……大兄弟!不好了,我老婆被人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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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食欲还有些想说的

快来看吧

作者:王食欲

编剧&制作人;一个北京胡同串子,影视行业的社会青年。

责编:赛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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