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狗的玩具球事件

客厅里,他低头看着那条坐着的狗,而他的鼻子带着恳求之情,举向客厅的空壁炉架。「他那样专注地盯着什么呢?」「先生,是他的球啊。那颗球以前都摆在壁炉架上的一个罐子里,他认为那颗球应该还在那里。」

劳伦斯医生是个大约六十岁的人。我把他看成是缺乏野心又仁慈的那种人,脑筋并不特别聪明,却相当稳健。

白罗是说谎艺术的专家。在五分钟内,我们全都以极其友善的方式聊开来了──不知怎么的,我们理所当然地被当成玛蒂达‧惠勒小姐的亲近老友

「她的过世对我来说是很大的打击。这是最令人悲伤的事,」白罗说道:「她中风了?不是吗?」

「喔!不是,我亲爱的朋友,是黄疸性肝萎缩。病情已经开始很久了。她一年前有过一次很严重的黄疸病。她整个冬天都还满好的,只是有些消化道的问题。然后她在四月底又有黄疸了,最后因此去世。对我们而言是很大的损失──她是真正老派人物的典型。」

「喔!是啊,确实如此,」白罗叹息着。「而那个伴护,劳森小姐──」

他停顿了一下,而让我们相当意外的是,医生马上就回答了。

「我猜得到你在想什么,而且我不介意告诉你,你的想法我彻底感同身受。但如果你来我这里,是希望找出有没有『不当影响』,那是没有用的。惠勒小姐绝对有能力订立遗嘱──不只是在她立下遗嘱的时候,一直到她去世那天为止都还是如此。希望我能提出别的看法是没有用的,因为我不能。」

「但你感同身受──」

「我同情詹姆斯格蓝茉莉小姐。我一直有股强烈的感觉,那笔钱不应该留给外人,却不留给家人。我敢说,可能在某种状况下,劳森小姐借着神灵论的蠢话掌控了惠勒小姐──不过我怀疑有什么能打官司的凭据。这只会让你自己花掉吓人的巨款。我的座右铭就是,尽可能避开法律途径。而且,在医学上我确实帮不了你,惠勒小姐的心智完全清醒。」

他跟我们握了手,我们走到外面的阳光下。

「唔!」我说:「那还真是出人意表啊!」

「确实。对于写信给我的人,我们开始有一点了解了。她有至少两位亲戚──詹姆斯‧格蓝,还有一个叫茉莉的女孩。他们应该要继承她的钱,结果却没有。根据一个显然不久前才立的遗嘱,全部的钱都留给那个伴护劳森小姐了。还提到神灵论,非常值得注意。」

「你觉得那很值得注意?」

「显然如此。一位轻信的老小姐──神灵要她把财产留给某个特定对象,她遵从了。这让人想到,类似的事情是有可能的,不是吗?」

我们抵达了金链花庄。这是一栋大小适中的乔治时代建筑,矗立在跟街道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后面有个大花园,有一块上面写着「出售中」的板子钉在那里。

白罗按了门铃。他的努力所得到的回报,就是屋里传来的一阵凶暴狗吠。不久之后,一位整洁端正的中年妇人就开了门,她抓着一只吠叫着的粗毛犬的项圈

午安,」白罗说:「就我所知,房子正在出售,詹姆斯‧格蓝先生这样告诉我。」

「喔!是的,先生,您想参观一下吗?」

「如果方便的话。」

「先生,您不用怕巴伯。要是有人到门口来他就会叫,不过他其实跟羔羊一样温驯。」

确实如此,我们一进门,那条犬就跳起来舔我们的手。我们参观了整栋房子──空房子总是像这样,看起来可怜兮兮;墙上留着挂过画的痕迹,地板上光秃秃的,没铺地毯。我们发现,这位女士以为我们是这个家族的友人,她很有准备也很乐意跟我们谈话。借着提及詹姆斯‧格蓝,白罗非常聪明地创造出这种印象。

我们的向导名叫艾伦,她显然对已故的女主人很有感情。她以她那个阶级的热烈兴致,开始描述女主人的疾病和死亡。

「她突然就病倒了。而且受尽折磨!可怜啊!最后变得神志不清了。她会提到各种古怪的事情。那个过程有多久?唔,从她病情恶化算起一定有三天吧。不过那个可怜人,她断断续续地受苦好几年了。她去年发作了黄疸病──而她的食物从来都不适合她。她几乎每一餐以后都要吞消化药片。喔!是啊,她受过各式各样的折磨。举个例,她会失眠。她以前习惯在夜里起床,在房子里到处走动,她真的会这么做,因为她视力太差,没办法看太多书。」

就在这时候,白罗从他口袋里摸出那封信。他把信拿给她看。

「妳也许认得出这个吧?」他问道

他很仔细地注视着她。她惊叫出声。

「呃,好吧,我确实承认!您就是该收到这封信的绅士吗?」

白罗点点头。

「告诉我,你怎么会把这封信寄给我?」他说道。

「呃,先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这话是真的。在出清所有家具的时候,劳森小姐给我几件女主人曾经拥有的小东西。在这些杂物中,有个我一直很喜欢的珠母吸墨纸夹子。我把它放在旁边的一个抽屉里,直到昨天我才拿出来,要摆一些新的吸墨纸进去,那时候我发现这封信塞在夹子的口袋里。那是女主人的笔迹,而且我认为她本来打算寄出去,却把信塞进那里就忘了──她常常会做这种事情,可怜哪。您或许会说这是健忘。呃,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想把它放进火里烧了,自己打开我又担待不起,而且我觉得这不干劳森小姐的事,所以我就贴上邮票,然后跑到邮筒那里去寄了。」

艾伦停顿下来喘口气,那条犬发出一声锐利的断奏式狗吠。这声音如此有强制力,以至于白罗的注意力一时被岔开了。当时我们在客厅里,他低头看着那条坐着的狗,而他的鼻子带着恳求之情,举向客厅的空壁炉架。

「他那样专注地盯着什么呢?」白罗问道。

艾伦笑了。

「先生,是他的球啊。那颗球以前都摆在壁炉架上的一个罐子里,他认为那颗球应该还在那里。」

「我知道了,」白罗说:「他的球……」他有一会儿都这样若有所思。「告诉我,」他说道:「你的女主人曾经向你提过有关这条狗和他那颗球的事情吗?让她非常不安的某件事?」

「先生,听您那么说真奇怪。她从来没提过关于球的事情,不过我确实相信她心里想着某件跟巴伯有关的事情──因为就在她垂死的时刻,她还打算讲某件事。『那条狗,』她说,『那条狗──』然后,还有跟一幅半开的画有关的事──没一件事有道理。不过在那时候,可怜的灵魂啊,她神智不清,而且不知道她自己在说什么。」

「你知道,」白罗说道:「我没有在这封信应该到达的时候收到它,所以我对于许多事情都很感兴趣,而且大部份状况我都不知道。我可能会想问几个问题。」

到这时候,艾伦已经理所当然地接受白罗打算说的任何话了。我们转移阵地到她稍嫌拥挤的起居室;为了安抚巴伯,我们把他渴望的球交给他,他躲在桌子底下啃那颗球,然后白罗才开始他的询问。

「首先,」他说道:「就我所知,惠勒小姐的最近亲属只有两位?」

「没错,先生。詹姆斯先生──您刚刚提到的詹姆斯‧格蓝先生──还有戴维森小姐。他们是表兄妹,惠勒小姐的外甥女跟外甥。您知道,本来有五位惠勒小姐,只有两位结了婚。」

「而劳森小姐完全没有亲戚关系?」

「确实没有,她不过就是个领薪水的伴护。」

艾伦的声音中有着极其明显的轻蔑。

「艾伦,你喜欢劳森小姐吗?」

「呃,先生,就这么说吧,她不是您能讨厌的那种人。她不上不下的,这种人真可怜,而且她还满脑子神灵之类的鬼话。她们以前常常坐在黑暗中,她、惠勒小姐还有两位皮姆小姐。她们说这叫做降灵会。唉,她病情恶化的那天晚上,她们正在进行降灵会。要是您问我,我看就是这种邪恶的无聊行为,害得惠勒小姐把她的钱留给自家骨肉以外的人。」

「她立下新遗嘱的确切时间是什么时候?不过,你也许不知道吧。」

「喔,是的,我知道。她还在床上休养的时候,就叫人去找律师了。」

「在床上休养?」

「是的,先生,因为她摔了一跤,从楼梯上滚下来。这个巴伯把他的球留在楼梯顶端,然后她踩在上面滑倒了。那是在晚上。就像我告诉您的,她常常会起床到处走动。」

「那时候有谁在屋里?」

「詹姆斯先生跟茉莉小姐都在这里度周末。那时是复活节假期,而且正好在国定假日晚上。屋里有厨子跟我、劳森小姐、詹姆斯先生跟茉莉小姐,听到坠楼跟尖叫的声音,我们全都跑出来了。她严重地割伤了头,背部也拉伤了。她必须躺着养病大约一星期。是的,她那时还卧病在床。接下来的星期五,她派人去找哈利戴先生来。而且园丁必须进来作证,因为基于某种理由我不能作证─她在遗嘱里有提到我──光厨师一个人作证又不够。」(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