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秀枝》25岁短命天才 无视学运退学

简秀枝》25岁短命天才 无视学运退学。(爱传媒提供)

【爱传媒简秀枝专栏】如果说,黄土水(1895-1930)是英年早逝,是台湾艺术界永远的痛与骄傲,桀骜不驯、热情奔放的陈植棋(1906-1931)也是,他点燃台湾文化火把后,就撒手西归,成为台湾人永远的不舍。

他们不约而同地留下名言:「人生是短促的,艺术才是永恒!」

北师美术馆12月16日举行「光-台湾文化启蒙与自觉」展前记者会,展览现场,黄土水《甘露水》是重头戏,绿荫前的偌大空间,挺立着修复过大理石雕刻,在冬阳洒落的自然天光,让遗作闪着辉光,非常动人。

而同楼层的大片白墙,却留下陈棋棋的诗句,那是昭和2年(1927),陈植棋与潘鹣鹣新婚后不久,致函师长们的手书,报告他们已跨越过往苦难,准备好迎接崭新人生的坚定心情,信末陈植棋夫妇双双具名顿首。

国艺会董事长林曼丽说,她读到陈植棋那样的诗句,仿佛看到时代的光、艺术的爱,让她感动不已,因此决定在这回展览中,特别以中、日、英文,在洁白墙面上,呈现「陈植棋夫妇致师长手书」,分享国人。

手书上的诗句这样写着:

欲脱离俗世而生,可说是在人生中行军。想必有无尽苦痛,穷追不舍!

但不能意志消沈,这是多么可怜处境!

但不可胆怯止步,迈向理想,必以尸骸为踏脚石而前行。

曙光自天窗洒落,呼唤着「醒事吧!」,照亮阴霾。

而后相互抱拥的灵魂,便不顾一切地喊着「光啊,光啊!」挣脱黑暗而狂奔,使一切革新而生吧。

俗世岂能是肉身浮沈之处。

虽恩斯特・托勒尔曾说,没有梦想之力的人,便没有生命之力。 植棋、鹣鹣顿首 / 1927

陈植棋小黄土水11歳,他们都是台北人,出生在台北汐止。1921年毕业于南港公学校后,进入台北师范学校(1921年-1924年),受教于石川钦一郎,1924年因学潮而遭退学处分。后来受石川老师鼓励,进入东京美术学校(1925年-1930年)。

1928年陈植棋以在学学生身分,一幅《台湾风景》入选第9回帝展。1930年在东京美术学校毕业,又以《淡水风景》入选第11回帝展。倘若加上其他的大小奖项,陈植棋彷佛向4回入选帝展的学长黄土水致敬。

艺术是天才的专利,加上英雄出年少,黄土水活了35岁,因赶作《水牛群像》,日夜赶工,免疫力骤降,盲肠炎发作,又延误送医,恶化为腹膜炎,在帝展送件前病逝。陈植棋也是疯狂艺术创作者,在被台湾北师退学后,到日本留学,雪耻心切,加上创作压力,最后也在过度操劳下,胸膜炎并发脑膜炎过世,只活25岁。

他们都有唯美感人的爱情故事,不能生育的廖秋桂,过继二伯小孩为后,在黄土水病世后,忍悲含泪,从日本东京逐一运回笨重的黄土水雕刻(塑)遗作,如《水牛群像》、《甘露水》、《结髪裸女》,为台湾留下百年前的遗世瑰宝。陈植棋遗孀潘鹣鹣,在夫君病逝时,一儿一女都在襁褓中,坚强的女人,抚孤育幼,守护80幅遗作,也为台湾留下典范。

陈植棋曾这么说,「如果生命是细而长的话,我宁愿短而亮,我向往迸发的生命力。」

屈指一算,陈植棋的生命,只有短短25年,但他压缩生命,活得精采,「只有一件事可以阻碍梦想成真,那就是害怕失败。」他不断告诫自己。

「陈植棋是天才加上努力的典型。」石川钦一郎老师在陈植棋遗作展中,曾经那么表达。

的确,陈植棋的一生,可以说贯彻了「赤岛社画会」宣言:「始于艺术、终于艺术」,他衷心希望透过文化和艺术「化育台湾为美丽岛,用赤诚的艺术力量,让台湾人的生活,温暖起来」,义无反顾,几乎都在搏命演出。

带头引领学运,也是陈植棋不同于一般艺术工作者,闭门作自己。由于受到民主思潮鼓动,陈植棋血液中,流淌着台湾人民追求民主、追求自由的渴望。

然而,当时台湾社会依旧保守,校园更显封闭,1924年当陈植棋念大四,师范学校要举办校外教学,跳过台湾学生,就直接采用日籍学生的意见,引发台籍学生的强烈不满。

由于殖民与被殖民之间,待遇悬殊,自尊问题,积怨已久,果然风暴一触即发,台籍学生又提出表决三月说,引发威权领导的敏感神精,台籍学生接着罢课抗议,让问题越来越逼近墙脚。

侠义性格的陈植棋,在罢课期间,带领学弟们走出师范校园大门,寻求社会大众声援,即「台北师范事件」。

野火燎原,欲罢不能。学运迫使师范学校宣布停课一周,一周之后,强硬领导,直接勒令包括陈植棋在内的30位台湾学生退学。被勒令退学的陈植棋,没有因此气馁,但是家人对他很不谅解,让他连家都不敢回去。

黯然退出校园,又无家可归的陈植棋,借住在蒋渭水的大安医院,几个月的时间,陈植棋感染了知识青年在黑暗时代,仍持抱勇气,在幽微光晕下,奔驰向前。

陈植棋的恩师石川钦一郎,非常关心台湾在地学生,尤其疼惜人才,石川老师苦口婆心,鼓励陈植棋不可以气馁,必须坚定走艺术创作的路子,果然在热心老师穿针引线之下,陈植棋决定到日本深造,继续学习美术。赴日之前,蒋渭水的《台湾民报》特别刊载「有志青年更赴远地研学」文章,「大安医院」也为陈植棋举办「送别茶会」,当时台湾菁英惺惺相惜,心手相连的革命情谊,埋下菁英社会,永不熄灭的理想之光。

人如其画,画也如其人,陈植棋的画作带有浓烈的个人风格,他的笔触狂放、用色大胆,堪称台湾最早的「野兽派」画家,从外界极少看到的《自画像》,可以窥见端倪。

最擅长风景画的陈植棋,始终化乡愁为创作养分,台湾风景全画进他的画布里,他特别钟爱淡水、基隆以及他的家乡汐止。1930年陈植棋从东京美术学校毕业,同年作品《淡水风景》,2度入围日本帝展。

陈植棋的最后遗作《妇人像》,那是陈植棋回应场域历史精神的选件之外,表现出陈植棋铁汉柔情,也是诡奇多变、前卫风格的选件面向。她以妻子潘鹣鹣为题的《夫人像》中,那时已身怀六甲,面带忧愁的严肃妻子,以扇子护着孕肚,红色新娘服,以张牙舞爪的姿态,诡奇预示着某种不安,苦命鸳鸯,短暂7年的夫妻情缘,滋养了创作生命,留下张力无限的经典作品,《夫人像》在陈植棋去世后,获台展「无鉴查」最高荣誉,短命艺术家,灵魂不走,继续为至高的艺术荣耀挣扎。

短短25年年的时间,扣除掉参与的社会与艺术运动,陈植棋也和黄土水一样,在死亡阴影下,和时间赛跑,他们把所剩余的生命,完全埋首创作。陈植棋囊括了两回帝展、4届台展,还有数十次大大小小的展览及奖项,玩命式的赌徒作息,让人不舍。

不管黄土水,或陈植棋,都是台湾美术史上一个遗憾,他们都为艺术提出前瞻性的创思,充沛狂野的创作能量,为时代播洒启蒙种苗,光照百年路,令人打从内心赞佩。

「光—台湾文化启蒙与自觉」的展览中,有黄土水以捏槃寂静的半开之眼,等待台湾社会百年的觉醒、重生;陈植棋的《夫人像》、《自画像》更展现了他忠于自己思想的一面,无视欧洲印象派风潮在1920年代,铺天盖地渗透、弥漫在日本美术界的事实。

他们有所为,有所不为,认同与学习东京美术学校的专业养成,技艺训练,但创作思维、创作选材,两人都带着浓浓的台湾情、土地爱,在异地他乡,留下不朽的艺术灵魂与辉光,生生世世。

作者为典藏杂志社社长

照片来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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