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Z 國民美食:澳洲派,被放逐的食物記憶
澳洲饮食记忆:肉派(Australia Meat Pie)。 图/Shutterstock
为了迎接农历鸡年,我们绞尽脑汁思索着与鸡相关的文章,那时蹦入脑海的是家里最近在烤的鸡肉馅派——口感扎实的鸡腿肉、浓郁爆浆的蘑菇白酱,配上刚烤好的香酥外皮。它不是普通的咸派,而是一段令人怀念的澳洲记忆。一直到要动笔前,我在网路上爬梳了些许资料,赫然发现「澳洲派」(Australia Pie)竟也有自己的维基页面!此时我才意识到肉派作为澳洲人的日常饮食代表,确实有其份量与意义。
不过就是派咩!
但同事很快地、不留情面地大泼冷水,嗤之以鼻地说。他们对于「派」也能催生出国族骄傲感到啧啧称奇。但肉派之于澳洲,就像「Fish & Chips」之于英国(不过就是炸薯条跟鱼咩),汉堡之于美国(不过就是两片面包夹肉咩)一样,是当地人生活中再平凡不过的食物。虽然肉派势单力薄,无法像法国菜一样延伸发展成为一套精致完整的料理文化(cuisine),但至少在被问及「澳洲的代表食物」时,10个有9个澳洲人无法否认「肉派」确实是每个澳洲人从小到大的饮食记忆。
根据纽澳食物标准机构调查,澳洲每人平均每年吃进12个派;年制造至少2.7亿个派。一年12个派、一个月吃1个,这数字乍听并不惊人,但却高居世界第二,稍稍输给隔壁的纽西兰(一年一人15个派);其实只要想想,在台湾可能一年都不会吃到一口派,便不难想像肉派在澳洲人的生活中的确占有一席地位。
所以我说这个『澳洲派』,究竟长成什么样?
满脸困惑的同事终于问到了重点。简单以「派」作为关键字搜寻,跑出来的大多是一般人较熟悉的甜派(如苹果派),尺寸较大,可以切成好几份,表面派皮有时交叉地铺得像绷带一样(或是有看过电影《美国派》的人,大概对派也会有一种难以抹去的印象 XD)。但「澳洲派」的独特之处,在于它的大小永远不会超出手掌可捧握的范围,而且传统的澳洲派,以咸味为主,其中又以牛肉馅以及剁成泥的牛肾最为经典,派皮正中央则要挤一小坨蕃茄酱。
传统的澳洲肉派,大小永远不会超出手掌可捧握的范围,以牛肉馅以及剁成泥的牛肾最为经典,而且要在派皮正中央挤一小坨蕃茄酱。 图/Shutterstock
肉派在澳洲的地位,据悉只有英国人的「Fish & Chips」(炸鱼薯条)曾有足够的魅力挑战这个国家级的食物。 图/美联社
▌毁尸灭迹:被埋在国会大厦的肉派尸体
在19世纪,澳洲肉派还只是以「家庭工厂」的方式,于街坊面包店小量生产贩售,但因为只有巴掌大,论份量与携带便利度,肉派对于人们愈发繁忙的生活步调而言,都是相当友善的饮食选择,澳洲肉派因此开始从早年的居家食物,逐步走出小街坊,进入量产的生产模式。
于是在1906年,来自雪梨、以卖肉派起家的萨金特夫妇——乔治与夏绿蒂——在卖掉最初在派丁顿(Paddington)的小店面并幸运中了乐透后,与儿子另起炉灶,先是开了两家面包店与多家茶水室(refreshment room),尔后陆续收购雪梨内的面包店并成立 Sargents Ltd 公司。肉派对于当时澳洲人的日常饮食影响甚钜,据悉只有英国人的「Fish & Chips」(炸鱼薯条)曾有足够的魅力挑战这个国家级的食物。
萨金特家族的肉派版图,在短短六年间越扩越广,到了1912年已横跨雪梨的新南威尔斯(New South Wales)跟墨尔本的维多利亚(Victoria State)两大州;生意之大,还因此夺下了政府的外烩订单。
那一年是1927年,澳洲国会从临时驻地墨尔本迁至首都坎培拉的旧国会大厦(Old Parliament House),正式落成后萨金特夫妇受邀为开幕仪式准备茶点,结果一不小心准备太多,有超过一万个吃剩的肉派遭逢「毁尸灭迹」,就这样被埋在离国会大厦不远的昆比恩(Queanbeyan;本身澳洲原住民语,意思是「干净的水」)。把厨余掩埋在「干净的水」,说来讽刺,而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现在的昆比恩就有一个专门处理垃圾的回收场。
萨金特家族不只是澳洲肉派量产的始祖,也在1981年开启了「冷冻肉派」的时代。冷冻食品出现之后,人们除了可以在面包店或是咖啡厅里买到现烤的新鲜肉派,懒得下厨或忙碌到没有时间准备晚餐的人,也可以在Woolworths跟Coles等连锁大卖场,买到六个装一包的冷藏肉派,只要放进烤箱或是微波炉加温即可食用。
轻巧携带方便、一人份量刚刚好,这几点便利性,让肉派成为澳洲人日常生活中触手可及的餐点:繁忙上班族的午餐、或像我以前参加校外教学时,学校不打算好好准备伙食,就订个派打发大家,让我们坐在公园吹冷风、吃肉派。
轻巧携带方便、一人份量刚刚好,这几点便利性,让肉派成为澳洲人日常生活中触手可及的餐点。 图/撷自澳洲肉派大赛官网 (1月24日)
▌场上的肌肉,口中的鸡肉
Aussie Aussie Aussie Oi Oi Oi
这是澳洲球场上必备的口号,最好手上在拿一块肉派。
澳洲「国民美食」配上「国民运动」,就像美国人看棒赛必配热狗一样,在澳洲盛行的澳洲足球(橄榄球;在澳洲称为 footy game)一场比赛观赛人约四万多,据悉每八个人就会有一人在现场购买热腾腾的肉派,等于近5,000多个派售出。2014年墨尔本板球赛场(Melbourne Cricket Ground)更售出30多万份肉派。如此可观的数量,见证了食物与运动碰撞出的文化火花。
于是第一届的「澳洲肉派大赛」(The Great Aussie Pie Competition),就在肉派好者疯狂的热情下于1989年问世,尔后更出现了「澳洲足球肉派比赛」——参赛者必须把肉派做成跟橄榄球一样椭圆形状。在橄榄球赛如加成效果的结合下,被推上国民美食宝座的肉派,也逐渐催生一股外来人很难理解的「Aussie Pride」 (澳洲人的骄傲)。
每年赛事总会产生不同的冠军队,但澳洲足球场上永恒的霸主,不外乎是垄断这个大商机的肉派巨兽——Four n' Twenty——发迹于墨尔本的小镇班迪哥(Bendigo),起初就像「萨金特肉派」一样也只是小本生意,但1956年时已在墨尔本拥有多个工厂,每小时可制造1万2,000个派。霸气横扫球场与各个活动表演场地的 Four n' Twenty,甚至在1977年在其大本营墨尔本展览场(Melbourne Showground)打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巨无霸的「肉派塔」 。
但早年的 Four n' Twenty 并不叫 Four n' Twenty,而是「Dad and Dave pie 」,是某一天创办者麦克罗(Les McClure)在跟一位名为葛芬(Joyce Griffin)的员工讨论要帮派取什么名字时,葛芬随口哼出了民歌〈二十四只乌鸦〉——最后在多个选项中,〈二十四只乌鸦〉就因洗脑旋律而雀屏中选。
葛芬哼的〈二十四只乌鸦〉,其实出自19世纪的英国童谣〈六便士之歌〉(Sing a Song of Sixpence ),其中有这么一段「唱首六便士之歌,黑麦满布袋,二十四只乌鸦,烤进一个派; 切开乌鸦派,鸟儿就歌唱,那美味特别佳肴,全献给国王!国王躲在客厅里,细细数着钱」更是道出了「澳洲肉派」的欧洲祖先的身世。
位于南澳绰号为「乌鸦」(The Crows)的阿德雷德澳式足球会曾于2016年中与在地的肉派生产商Balfours联手举办肉派票选活动,由五位选手推荐不同口味的派让球迷投票,胜出的冠军肉派将贩售于同年的比赛场上。 图/截自阿德雷德澳式足球会宣传影片
澳洲肉派大赛评审细心地品尝并为每个参赛的肉派评分。 图/撷自澳洲肉派大赛官网 (1月24日)
▌传奇卖派人:飞毛腿威廉
虽说肉派是澳洲的国民食物代表,但其实在澳洲这个多元文化的种族大熔炉里,「派」本身是个典型的白人殖民记忆,于1788年随着英国第一舰队(First Fleet)带着一批英国容纳不下的囚犯,向外寻找流放地时,经由雪梨植物学湾(Botany Bay)进入这个原属于澳洲原住民的宝地。
传奇卖派人——飞毛腿威廉。 图/澳洲国家肖像美术馆(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
澳洲第一个肉派的身世已不可考,但有一个关于雪梨最著名的卖派人——飞毛腿威廉(The Flying Pieman)——的传奇小插曲,或许可以提供一些拼凑肉派与澳洲故事的线索。
1807出生於伦敦的威廉.金(William Fracis King),是当时大英帝国财政部主计官法兰西斯.金的长子。生活条件与经济能力不差的他,本来应该要在教堂里谋职,但威廉生性喜好运动而非神学,短暂地在伦敦从事金融工作后,便于1829年远走高飞到澳洲新南威尔斯州。但「流放地」的职场运,却不如预期中的顺遂,本来威廉落魄地打算搭船回英格兰,却在酒吧打工顺便等待船位时,爱上了一名被流放到雪梨的女罪犯。
情投意合、但门不当户不对的两人,相约回到伦敦要开始新的人生;但在那个时代,连买票搭船都得仰赖财富与身分阶级,脑筋动很快的威廉于是决定制作一个木箱,让爱人躲在里头佯装成他的行李,打算等到船驶进大海、无人看守时,再偷偷地把女子放出来。
但悲剧收场的爱情故事,总是最美、最令人难忘——也最有可能被后人记得。老天爷开了个大玩笑,将见证威廉爱情的木箱送上了别艘船。根据当时的报纸报导,威廉在抵达雪梨环形马头(Circular Quay)后发现船已驶离港口,他随手抓了匹马便疯狂地沿着港口岸在后头使命地追,但最终,分离的两人就此永别。当然,也不可能有人发现有一名女子躲在木箱里。( ༎ຶŎ༎ຶ )
根据《The Great Australian Pie》一书的描述,威廉在那之后变得有些古怪,放弃原本那身上流社会的正式装束,改穿五颜六色的衣服,并在雪梨海德公园的旧板球场附近卖起了派。但真正让威廉赢得「The Flying Pieman」称号的原因,在于他过人的体力与惊人的脚力,据悉他能够在欲前往雪梨北端帕拉马塔城市(Parramatta)的渡船从雪梨离港前,卖掉一批热腾腾的肉派,然后已惊人的速度徒步即时赶到帕拉马塔,等待同一艘船的旅客下船,再卖一批肉派。
雪梨到帕拉马塔要多远?依照现有的雪梨交工具来看,从目前环形马头搭渡轮过去需要50分钟、从中央车站搭乘火车至少30分钟!他飞毛腿的传奇还包括:雪梨到温莎(Windsor)2630公里的路程花费39天步行,两次以几分钟之差打败骑马的邮差(mail coach)、肩扛36公斤重的山羊徒步两公里半的路程只花了12分钟......等等。
澳洲人在帮肉派加冕「国民美食」的美称时,时常面临「什么才是澳洲文化?」 图/感谢租界咖啡 The Concession 提供场地与器材
▌Aussie Pride:肉派,澳洲人的身分认同
飞毛腿疯疯癫癫的传奇故事有些离奇,当初转角的同事甚至觉得:这个跟派连不上什么实质关系的故事,写起来会太突兀。但仔细想想,仍觉得威廉值得被记下,因为这可诉说着那个时代的澳洲记忆——英国殖民、流放地、犯人、因身分地位差距而不被祝福的感情。但同时,肉派也像一个时间分隔线,排除了白人殖民以外、澳洲原住民(Aborigines)本来的生活轨迹。
澳洲人在帮肉派加冕「国民美食」的美称时,时常面临「什么才是澳洲文化?」的大哉问。站在英国人甚至欧洲人的彼端,澳洲有时会被讥笑是个没有自己文化的新兴国家:以前是大英帝国的殖民地,现在则是追着美国屁股后面跑,近20年又因地理位置转向亚洲邻国。
矛盾与困惑最终孕育出「融合文化」(fusion)的概念,象征的是澳洲的多元移民文化——从混搭及并存的饮食中,逐渐找到移民彼此间相互交织的生活经验。而肉派,在时间不断推进以及各种文化洗礼冲刷下,依然稳健地爬升,就这样从街坊的烤炉,走进全澳洲人的国民记忆。
▌Bonus内容:编辑厨师到你家,Chicken Mushroom》
基本食材:鸡腿肉(比较嫩)、洋菇、葱、大蒜、鲜奶油。 图/感谢租界咖啡 The Concession 提供场地与器材
加入绿色的葱除了可以提味,整个派的内馅颜色也会比较鲜艳。 图/感谢租界咖啡 The Concession 提供场地与器材
派皮当然是要自己先杆好啰。( ◉◞౪◟◉) 图/感谢租界咖啡 The Concession 提供场地与器材
派皮上要记得涂上涂上蛋黄液。 图/感谢租界咖啡 The Concession 提供场地与器材
放进烤箱:温度150-160°C;时间20分钟。 图/感谢租界咖啡 The Concession 提供场地与器材
摪摪摪~烤好了。 图/感谢租界咖啡 The Concession 提供场地与器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