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人行到青春岭─陈秀喜 8

散文

一片叶子缓缓的从树梢飘落,深怕美好的事物如盛开的樱花,一旦摘取即刻落尽。因为你,我成为一棵树,一切的凋零都是如常,我不再害怕。不再求全的追寻。

摘一朵园子里的玉兰花,让爱的香味散播出去。当你遇见一个受挫的生命时,请摘下这朵诗的玉兰花,为他别在胸前,让花的清香,拥抱他的脆弱,抚慰他的心灵;让爱的香味散播出去,然后,幸福会回到自己心中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深刻存在。

1987年写给诗人利玉芳信里有这么几句:「关子岭仍然是个好地方蜻蜓成群飞来飞去,鸟儿乌鸦叫,扶桑花开了,除了台北有什么开会通知或法院通知,我每天均在关子岭笠园。」1988年也写着:「今夜有风觉得凉快,蛙鸣虫声合奏,岭顶就是这么可爱……」

1978年十一月写给张良泽先生的信里也为我记下山居的平凡岁月:「过着山民生活不亦乐乎。早晨五点起床,拔草坪杂草,忘掉杂念。时常有来访的客人,这是搬来的当初而已,往后就减少了。

客人的光临慰我甚多,客人的离去更加使我寂寞。诗人本来就是比谁都寂寞的,是否?」

1979年三月写给张良泽先生的信里留下了些许不安:「关子岭最近每天都罩雾,美如仙境又如梦。我的心湖不得平静,故少握笔。」1982年四月则写着:「今春山径满野草莓,采了四斤多,大收获。

又去登海拔一二三四公尺的大冻山,是我今春的大乐事。还跟往常一样,经常有年轻人来访,忘了寂寞也忘了年龄。」

有时独自走在山径的途中总会想起友人的相伴,任意杂谈也是一件美事。尤其与我的好友蔡瑞洋医师偕行的时光,心灵交汇处,虽然短暂,弥足珍贵。想起他曾停下脚步,对着面山竹子说:「本来我以为竹子是整年青翠的,来了关子岭之后才知道,冬天会变成枯黄色。」有时又停步看山雾散开后的大冻山,他会说道:「山棱的线有力,有曲线且优美,我最喜欢。」自搬到关子岭之后,便与蔡医师比邻而居,相约散步的时光都有岭顶的晨昏美景

可惜我的好友在我迁居关子岭的第二年就与世长辞了,我为他写了一首诗〈你是诗 你是爱-献给故蔡瑞洋先生〉,从此关子岭的太阳不再明亮:

乌云罩着关子岭的太阳

灵性双眸终于紧闭着

你走出森罗万象

我的眼是细密的罗网

也不能捕捉到你的影子

(《笠》九十期发表,1979.4.15)

「你明天就孤单了,急什么?」想起蔡瑞洋医师常对我说的话。每每向他道别,回到独居的笠园前,我的好友总是会这么对我说。

是呀,有你陪伴的每一天,我行过一处处美好的寂寞。明天,又要孤单了,我还需急什么呢?(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