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电竞之路(下):有市场没营收 电竞需要更高的产值

记者周之鼎、洪圣壹/特稿

我们在台湾电竞之路(上)当中说明了有关电子竞技近十年的历史,在中篇从国际间的角度看台湾,说明了有关电子竞技正名后碰上的问题;接下来这一篇,我们要谈的,是有关「产值」的议题

※电竞选手赚很大?

电竞赛事说简单一点,除了赛事单位,主要「产值」来源最基本的,就是上战场的选手跟观赛玩家,既然主角是选手,那么我们就先来看,当个电竞选手究竟可以赚多少钱?

依据 esportsearnings 的统计,目前在全球电子竞技奖金收入最高(不计战队给付的薪资和代言等收入)的选手是美国《Dota 2》的选手 ppd,23 岁的他总和收入已经达到 198 万美元(约 5,940 万新台币),而台湾选手则是以 LOL S2 夺下百万美元的四位前 TPA 主力成员最高,约落在 20~27 万美金之间(约新台币600~800万)。排名第五的是长年征战《星海争霸》系列的选手 Sen,奖金收入也达 13 万美金(约新台币 390 万)。

这些都是全世界「最顶尖的」选手们的身价。在台湾的电子竞技,自 2008 年由华义和橘子共同成立 TESL 后,才算是有了正式的职业联赛。先前的选手多半都是「半读半练」或「半工半练」,如果要出国比赛,除非自己本身有一些背景,要不就是寻求朋友、厂商资助。台湾一直到 TESL 成立后,才逐渐的让电竞选手成为一个专门职业,而后《英雄联盟》的代理商 Garena 也成功的建立了自己的 GPL 联赛(现LMS)。即便如此,多数台湾参与电竞比赛的选手们,直到今年才有保障底薪 26,400 元(22K+20%)的规范,让许多的台湾电竞选手可以保证专心在自己的工作上,但是这个规范,还都只限于线上的选手。

正如同「台湾电竞之路(中)」所提到,随着电竞市场成熟,赛事单位与战队林立,大专院校甚至高中有了很好的比赛环境,然而参加比赛的玩家,甚至是到场观战的玩家,在家自主练习的玩家们,至今也都还未被社会政府相关单位完全认同。智冠科技董事长王俊博曾在一次 TGIPA 台湾游戏产业振兴会当中无奈地提到:「请问各位,哪一年的台北国际电玩展开幕,是由政府单位一级长官到现场参加开幕」?

正因为不受政府关注,社会观感普遍不健全,在有保障底薪之前,许多战队的职业选手领的薪水,真的不高,甚至也就仅有 22K 的水准,多半得靠胜场等激励奖金才能拉高收入;在有保障底薪之后,战队有自己的既有制度、厂商们联手建立起电竞联盟,就连资深选手 Sen 都说:「现在的环境,好多了。」借此鼓励有至于踏上电竞之路的玩家们。然而,如果台湾电竞始终不能获得政府公部门的后援跟支持,台湾电竞不被正名,就不会有更多来自各界的赞助商,赛事承办商永远苦哈哈,整体环境就一天不会有所完善,更遑论多数参赛选手的未来。

※当个电竞选手,为的只是...追梦?

知名赛评「Sobad」和主播「记得」在电竞圈工作已久,与选手们也有更深度的交流,两人一致认为:「成为电竞选手是个让你追逐梦想机会」。Sobad 表示:「想当电竞选手不难,我认为如果真的有心,不妨花个 1~2 年全心练习,来试试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就像很多人也会选择多念 1~2 年的大学,这个时间成本我认为在这个年纪也许是可以允许你去追求这个梦想的。但电竞选手也讲究天分,如果这 1~2 年都打不出什么成绩来,那么你就真的该考虑划下停损点,因为也许你就真的不是这块料」。

Sobad 认为,电竞选手比起一般运动选手有好有坏,坏的点是由于电竞选手需要开始养成的年龄较小,因此可能会因为要全心练习,也许得在这个求学期牺牲掉部分学业,而虽然电竞选手一直被人诟病职业生涯不长,但因为退休选手的年龄在职场上都还算相当年轻,也意味着要转职到一般行业的成功率也更高。端看自己有没有心。

许多人认为电竞选手职业生涯不长,因此根本不能当职业,然而记得说:「如果今天一个选手打到 25 岁就退休,因为他已经拥有了 25 岁以后人生所需要的所有财富,这样对这个人本身真的好吗?我自己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不过,如果把电子竞技视为一个产业,但是这个产业却无法养活选手的话,只告诉你这是个梦想,似乎也非常奇怪,所以其实这也是个有点吊诡的问题」。

▲电竞主播记得。(图/记者周之鼎摄)

※求人不如求己?选手要寻找自己的价值

打下实绩的选手自然拥有着高名气和奖金收入,然而电竞选手的生活相较一般运动选手来说,并没有比较轻松,每天得持续练习 8~12 小时,如果是赛前集训,基本上除了吃饭、睡觉之外,都在练习,更别谈放假。由于长时间使用滑鼠并久坐,选手练到手部神经、肌肉发炎,或是腰、背不适等职业病。

即便付出这些,由于反应跟体能状况,电竞选手的年龄约莫落在 16~25 岁,有些游戏碰上产业环境竞争,无法站上世界舞台的选手,快速退役者居多,当时更有许多选手打了 1~2 年就退役,即便是拿一般的职业来比,其生命周期相当短暂。以 TESL 的《星海争霸II》为例,短短四年(2012~2014)至今,仍在《星海争霸II》征战的本土选手,仅剩台湾虫王 Sen 与闪电狼的 Has。其他所有的选手几乎全数退役,电子竞技舞台如同体育赛事一般残酷不说,选手们在这黄金年代当中,获得了什么?未来该怎么走?才是更需要去注意的议题。

大致上来说,一线选手自然可以靠着退休后转任教练、赛评、战术分析师等等的职业,但这些职业的数量比起选手来说一定是更少,而若想跨游戏,除非游戏类型接近,否则也有相当的难度。

那么其他电竞选手们从职涯「毕业」之后,还能做什么?知名赛评 Sobad 表示,就早期第一批退役的 TESL 选手来说,除了部分还在电竞战队的后勤团队外,几乎都各奔东西,有些人回去完成学业,有些人依照大学所学投入其行业、有些人继承家业,也有人选择自己做生意,有些人则留在游戏公司任职。

Sobad 认为:「如果真的是认真的选手,那么找工作一点都不难。」比如在游戏公司、硬体厂商等,只要抱持对游戏的热诚,这些厂商也相对欢迎电竞选手转职,因为他们有名气又相当贴近客户。Sobad 也坦言:「电竞圈内的机会相对是有减少的,因为是我们已经卡了部分位置,而一个队伍要的后勤也不会比选手多,新退休的选手机会自然就少了些」。

▲前星海选手Apro(右1)现正担任HKES的教练。(资料照片/记者周之鼎摄)

对此,Garena 集团游戏营运总监 Kevin 认为,即便一般上班族,也没有任何工作会保证一辈子,但当他们成为电竞选手后,会产生名气,如何在退役后还能有效利用这个能量,是选手往后也要去思考的。他举前世界冠军 Mistake 为例:Mistake 透过经营自己,就像体育明星一样,在许多粉丝的心目中就已经愿意认同他平常的作为,像他在直播的相关收入上已经做出一定成绩,加上名气可以吸引代言、推广等工作。说白了点,也就是至少要可以赚到足够养活自己的金钱。

以《跑跑卡丁车》元老选手徐培森(朔月)来说,他在服兵役之前,就已经思考到自己的职涯问题,所以在当兵期间,除了就读相关学科,也在日常看新闻、文章,精进自己对游戏的敏感度,当完兵之后,回到游戏橘子去面试,结果便碰到每个单位都希望他回归的状况。相反的,如果 Mistake 与朔月在获得选手生涯高峰期,不懂得规划自己的人生,甚至挥霍自我,那么终将光芒不再,并且被世人所遗忘,后果也只能自己承担。至此,我们都未谈有关台湾政府就业辅导机制,因为在电竞被正名之前,这些机制,都不复存在。

※钱烧不停的战队与赛事,仍须以游戏商为导向

谈完选手再看战队,养一支电竞战队到底有多花钱?以目前网银国际旗下的闪电狼战队为例,闪电狼目前针对《英雄联盟》、《SF2》、《炉石战记》、《星海争霸II》等四款游戏所打造的战队,连同后勤、教练与训练员,加上餐饮、住宿与交通等费用,营运起来自然是相当庞大的数字。再看中国厂商去年 Season 4 之后所交易的韩国一线选手,最高收入甚至超过千万人民币,这价钱已经远高于台湾职棒球星数倍,而这些都不是一般台湾本土战队所能负担的数字。

Garena 集团游戏营运总监 Kevin 透露,一支《英雄联盟》职业战队一年大概花上数百万是基本,甚至也有上千万的,这当然就是得看战队给予选手的福利差别。显然目前战队的收入大部分都十分有限,即便是品牌较老的 AHQ,累积了够多的粉丝,加上获得台湾大哥大的赞助,以及在代言出席和周边产品等收入,经营层面来说还算是比较良好的战队。其他战队则大多还处在单纯烧钱的阶段,站在商业角度来说,都是考验着投资者有多少耐心的时候。

事实上,电竞最关键的,除了游戏本身的成熟度,最终还是来自于玩家、观众够不够多,如果都不够,那么电竞赛事就不够精采,参加这款游戏相关电竞赛事的战队发展终将沦为不断烧钱。

再看电竞赛事主办单位,去年《英雄联盟》的决赛场馆租下了可以容纳数万名观众的首尔世界杯足球赛专用场地,加上相关从美国原厂运到现场的设备,整体花费超过上亿美元,单看这场总冠军赛门票,最贵的门票仅售约新台币 1,500 元左右;在今年于英国温布敦体育馆的八强赛,票价平均大约来到约 100 美金(约新台币 3,200 元)左右,旗下每个直播平台也都采用非营利方式进行,整体赛事营运模式可说是服务性质,很显然的,单看赛事主办单位的盈余,即便卖出周边商品,顶多也仅是打平而已,最终还是要回归到游戏厂商的获利模式。

游戏厂商必须要有获利,游戏才得以持续研发、改版、更新,也才有预算提供丰厚奖金继续办一场又一场的精采赛事,电竞选手、战队也才有未来可言,多方因素结合下,才能进而吸引更多观众。而这些,终究只有游戏厂商才能办得到,不管是政府单位或是一般第三方单位,除非有厂商或者业外资助跟专业赛事团队营运,否则要办电玩活动玩玩可以,想要办一场具有完整赛事体系的电竞系列赛,那可要先做好烧钱的打算。

※产值仍嫌不足

即便有许多玩家观赏,本土电竞目前的产值依然过低,最大阻力则来自于社会观感对电竞仍不是非常友善,就像十多年前的风靡一时的撞球一样,即便台湾出了赵丰邦、吴珈庆等世界冠军,但「打撞球」这件事仍被社会视为观感不佳的活动。吴珈庆最后还成为了第一个入籍大陆的台湾运动员。

若像柯文哲说的:「政府得看成是一个产业」,现阶段相当重要的则是要提升整个产业的产值。电子竞技的产值大概可以分为游戏开发商、营运商(有时两者兼具)、战队、赞助商、直播平台、赛事单位和相关从业人员(主播、赛评)与观众。然而现在并没有任何标准去估算电子竞技产业的产值,光是游戏营收就被每一间游戏厂商视为最高机密,更别谈战队选手的业外收入,以及实况的进帐状况等。

知名主播记得认为,电竞本身跟游戏营运无法拖勾是无解的事实。但电竞本身要考验的是联赛有没有办法靠自己活下来,如果永远被定位成游戏厂商的行销成本,那是非常危险的。因为一旦游戏人口与营收进入高原期(停止成长)甚至开始下滑,那么也就意味着厂商也许不愿再投入更多资源在电竞上。事实上在台湾很多电竞项目很多都还停留在这个阶段,是不是能跨越这一步,必须先证明电竞可否像一个体育赛事一样有自己的动能。这也就有赖各战队依靠自家选手的明星光环来创造产值,但这也是目前最伤脑筋的一点。

此外,电竞相关从业人员则需要去努力做好行销、持续培养与拓展观众群,并保持这个热度。往上提升到让大家都喜爱的档次,需要懂得营运商业的的人去做出商业价值。举例来说,假设 10 万人在收看,除了游戏内的消费,单就在联赛中有没有办法做出一些金流?

记得认为台湾使用者付费的观念还是稍微差了一些,国外热爱电竞的比例不见得比台湾高,但他们不会觉得在这上面花钱是不明智的,也比较会尊重其他人的兴趣。记得说:「《英雄联盟》让我们看到的是社群的力量比想像中的大,欧美的队伍成绩年年都没有特别好,但他们的粉丝不会认为『是赢球才是国球』,因此像是 TSM、CLG 等战队,光是战队本身就已经非常赚钱,更妙的是,有些老板甚至都是商人,但他们反而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该怎么做,甚至有些选手也是,即便没拿过大赛冠军,却能利用这个环境赚到不少钱」。

▲今年《英雄联盟》的季中赛现场,玩家会趁着比赛中的空档到贩卖区扫货。(图/资料照,记者周之鼎摄)

点名台湾长久以来的电竞产值议题,记得说:「台湾必须要去思考,观众不掏腰包的问题的点在哪,还是因为年龄太小没有消费能力?但我们这一代的人已经进入社会工作,也有很多观众,是社会观感的问题?又或是其他的原因?虽然台湾人口较少,产值一定不会比人口多的国家多,但我看到的是,假设我们的观众数是中国 1/10 的好了,但台湾也并未有中国产值的1/10。很显然其他国家的消费力比台湾高,这就很值得去研究,我其实很想要知道台湾电竞为什么赚不到钱,但如果是政府这种官方来调查或是居中协调也许可以找出答案」。

这一点从去年曾在台北举办的《英雄联盟》世界大赛小组赛也看的出来-台湾玩家很致力于为台湾的代表队加油,但对于非台湾队伍的比赛,就连入场观看的意愿都有明显的人数差距,相较于国外举办时场场大爆满的盛况显然有着不太一样的民情。走访《英雄联盟》、WCS 等外国电竞赛事,其实可以观察到,国外观众不断对双客队的赛事抱有一样的热情,而且来到这些赛事,就像到 MLB、NBA 一样,有很多观众会马上在门外的贩卖区买下一些周边,然后立即作为装饰或是穿上身带进场,表达对赛事的支持,显然和台湾观众不太一样。

当然台湾观众也非全然不掏钱或不支持电竞赛事,我们经常在许多游戏的总决赛场合当中,看到玩家们为自己支持的队伍加油的场面,更多时候,会选择在个别选手的实况频道「斗内」(Donate, 意即赞助),这也许也和亚洲人普遍比较「闭俗」的民情有关,而且台湾观众似乎更偏好「认人不认队」,但若就产业面来看,选手仍是依附队伍生存,队伍若经营不善,选手自然也失去舞台。

「如果今天《英雄联盟》退烧了,又或者Garena一夕之间失去代理权,那《英雄联盟》在台湾的电竞还剩下多少东西?」针对产值,记得提出一大隐忧,他说:「这次参赛的外卡区域包含巴西、土耳其等地,即便巴西只有一张门票又看似实力不强,但他们的观众人数都远胜台湾许多倍,而且还在成长中,那如果你是Riot,会着重在哪个地区?就连GPL在越南,收视人口在去年已经超过台湾。」记得也说:「来自国外的主播钮洋宾(宾哥)告诉我台湾确实有一股电竞能量,人口的问题自然无法解决,但台湾是否能展现出对应的价值是很重要的,讲现实些就是如何转化成钱?」

正如同前篇所说,如过政府单位、赛事营运单位没有思考到怎样去让整个生态健全发展、甚至就像现在,电竞连正名八字都还没一撇,如何将电竞产业的产值再扩大?

※如果是自制游戏…?

要避免被他国开发商看不起市场小,另一条出路当然是台湾自制游戏,并且在本身的内需就做起一定的经济圈。不过即便许多厂商一头热的想要抢食这个新兴产业,却忘记电竞发展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就是这个游戏到底够不够好玩?就算丢出高薪硬养选手,但游戏不好玩就没有玩家,没有玩家就没有观众,若是个无法发光发热的游戏,那么甚至连游戏本身能营运多久也许都是问题,硬是丢入电竞只是糟蹋了年轻选手的人生。

其次,在现今全球化的浪潮下,游戏开发之初,没有国际观点,就算在一个地区成功了,能不能拓展到全球都是个问题,没有做出全球化的游戏,最终顶多当个国内王,然而现今台湾游戏市场已经被国外IP大举入侵,台湾游戏的研发能量与经费,早早因为习惯代理而与国外有大段差距,不要说华人区或全球,要能打造出在台湾有大批玩家的国产游戏,都已经是难上加难。自制这条路比起扶持现有电竞市场,也许更是遥不可及。

正如「台湾电竞之路(上)」篇所提,我们认为:「台湾到底要怎样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电竞之路」实在是应该到了要认真面对的议题,即便教育部部长吴思华口头答应要在 3 个月内提出电竞选手未来辅导规范计划,然而电竞一日未被正名,政府相关部门在未深入了解玩家乃至选手真正需求、台湾社会观感仍普遍不支持电玩活动的前提下,台湾电竞之路仍然会是浑沌不明。

而正如同「台湾电竞之路(中)」篇所列,政府跟厂商对于发展电竞赛事与整个产业生态,应该协同合作,在互利共利的原则下,着重在选手跟玩家身心发展,另一方面与国际相关承办组织接轨,将电竞事业当作是长期事业体系运作,像是建立媒合平台,媒合退役选手跟各个公司,或甚至透过合理补助、税制调整、租金公共费用减免、法规修改来让企业更愿意投入电竞产业。在这当中,台湾游戏厂商在营运 IP 究竟是抱持怎样的态度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