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本身是奇迹般微小的机率 永远不会再见的人

图、文/时报出版 黄于洋着《路过,这个世界教我的事》有件事我一直放在心上,像懒得挂回衣橱外套,或是装着旧衣纸箱,久了就成为日常生活风景的一部分,知道它的存在,却不打算做出任何改变,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与它共存。在埃及的那段日子,与其说是旅行,更像是住在那里,常常觉得自己被装真空箱子里,时间对我没有太多意义,一天又一天,咀嚼又反刍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垂涎它的甘美,又舍不得吞下肚,就如此贪婪地吸吮着。啧啧啧,日复一日。认识他那天的太阳太大了,我在亚历山卓港(Alexandria),海的另一端就是希腊,走在路上偶尔还能尝到一、两滴地中海的咸。那时回教斋戒月刚结束吧!路上又开始热络起来,他说刚到埃及,想去西奈半岛,我在地图上圈选那些再熟悉不过的地名,说着这里一定要去,那里别错过,西奈是我第二个家。我们随意地走进一家餐厅,从太阳晒得满脸通红一直聊到路灯被点亮,要离开时他说了句:「我好久没有好好跟人对话了。」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我们上辈子就认识了。最后一次和他说话是在衣索比亚。我舀了一桶水要洗澡,我知道那桶水也许根本就不是干净的,天很黑,没有电。说不出为什么一时之间想到那个人,直觉地想打通电话给他,但讯号很差,只听到他说:「妳到了肯亚再拨通电话给我吧!」后来就什么都听不清楚了。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说话。当时的我不知道自己生病了,在所有症状还没出现之前,他是我最后一个通电话的人,后来几周我体会到前所未有的身体折磨,重新思考生命与死亡,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的关系,那些滴在医院里充满药水床单上的眼泪教我好多事。后来我一直没有打给他,就算知道他没有我的手机号码,只有我能当主动联络的那个人。我一直把那件事搁在心上。一个月、两个月、半年……还是没有打。时间几乎久到我已经不记得为什么一开始没有与他联络,到后来只是想着他也许早就离开埃及了,电话也已经不再使用了,只是不想在电话接通后听到The numbers you've reached is not in service,只是害怕面对再也没有机会和这个人联络上的事实,当时我们很有默契地觉得彼此不用成为Facebook上的好友,也可以一直当仿佛上辈子就认识的朋友。直到我要出发前往北极圈前几天,我终于拨了他的电话,十一个号码,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电话只是一个型式,重要的是电话那端的人,我讶异着我们把人与人之间的所有情感压缩在写着十一个数字号码的纸片上,或是一个社群网站上的名字,没有电话号码、删除社群网站的帐号之后,有些人就从此消失在生命的某个角落。电话那端传来接听的声音,我快速地演练一遍说Hi的语调,接下来却是一连串听不懂的阿拉伯文,然后就转接到语音信箱了。早就离开埃及了吧!和我想的一样。真的,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害怕说再见的,但其实更怕的是分离的当下不知道自己要离开了,直到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知道当时就是唯一的交叉点,连好好地说声「再见」都是奢求。我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想起你们。脸上带着大大微笑马来西亚女孩、让人感到温暖的巴西情侣美丽德国女孩、骑重型机车英国男孩……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在某个角落好好地生活着,跌倒了还会哭得像小孩,拍拍土、揉揉眼,再站起来,那就好了。那就好了。-------------------------------------二○一三年三月,往北极圈的路上,在笔记本上留下这些文字。甫下飞机后,不知为何登入了平常不太使用的电子信箱,在收件夹里看到一封几乎是我写下那些字同时收到的信,是那个我以为再也不会联络上的人,他找出我好久之前寄给他的一张照片,循着邮件地址和我连系。半年多以后,同一个时间点。相遇本身就是奇迹般微小的机率。这不是人人都想听的旅行艳遇故事,只是我如何将那些与人相遇的过程抹上盐风干,垂挂在脖子上,若有似无地提醒自己是多么幸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