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末插管无法进食说话 她泪忆爷爷在纸上写满hungry

图、文/焦糖绿玫瑰 caramelgreen

爷爷奶奶很早就分居了,虽然后代子孙不少,但他们最疼我父亲,谁都不愿跟爱儿分离,奶奶干脆在同一栋大楼另设独立门户,爷爷就跟我们住。当我出生,爷爷代替忙碌的父亲跟精神耗弱的母亲,担负起教养我的重责大任…纵使这样讲对其他兄弟姊妹不好意思,但人人都说爷爷最爱我,确实如此。

爷爷小时候家里环境富裕,自然受过高等教育,在他的引导下,我练诗词、学京剧、唱英文歌、跳Michael Jackson的舞,没事就上上馆子、到远东超市买舶来食物,日子过得精彩缤纷,直到父亲情绪失控越来越频繁,继母亲离开后,爷爷劝父亲「斩断婚外情,把孩子妈妈求回来」,竟被暴力相向,流着血、连夜逃往大伯家。

先前提过,这一分别就是好多年,直到父亲接到一通电话,说爷爷得了癌症,那时候我刚抽到复兴中学的录取资格,父亲特别要我在电话中跟爷爷报告此事,还记得爷爷在电话那头哽咽着说:「好,好!这是很好的学校,爷爷替妳高兴!」

某天下午,收到父亲通知,很久不见的母亲来带我和妹妹去跟爷爷见面,我们搭了很久的车到荣总,抵达爷爷住的单人大病房。久别重逢,爷爷一看到我就哭了,反倒是我,可能太久没看到爷爷,外加青春期别扭,脸上没什么情绪。

经过一段治疗,爷爷出院了,住进叔叔买的天母豪宅里,这洋派的小豪宅在1楼,前面有座自家的院子,很符合爷爷早年就读教会学校作风西化的喜好,我跟妹妹几乎每个假日,都自己坐车去陪他,也慢慢把过去的情谊建立回来。

虽然已经癌症末期,但爷爷怕我们无聊,常主动提议要带我们去士林玩,在孙女面前,他活力满满,一点都不像个病人,为了我们养鸟养鱼鸟笼成列地排在电视柜前面,就是等我们周末来陪伴

原本医师宣告他来日无多,却奇迹般的多活了1年半。

回忆后期,我们在陪爷爷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的体力不济,每次过去,没多久就喊累,要我们在客厅玩,他去躺一下,那时我还不懂这是什么状况,只觉得跑那么远看电视好无趣,岂料,爷爷的生命正迅速流逝。

在人生最后一段旅程父执辈又没有经验、没有参考的情况下,认为「还是要救」,决定替爷爷插管,那一天,医师可能怕我们舍不得,特别支开家属,叫大家到休息室等待,好让医护专心进行插管,爷爷几个儿子轮流到病房外守候,每个回到休息室的叔伯,都哭得不像他们平时的样子。

从那天开始,爷爷没有声音了,我们准备一大叠纸笔在他床头做沟通,爷爷很虚弱,写字变得好歪斜,有什么需求,晚辈常常看不懂,他老人家一开始还能耐心写,写了十几次也不免丢笔发火,发完火,我们还是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因为插管无法进食,虽然打点滴维持生命,但爷爷没有饱足感,总在纸上写「hungry」。

有次,忘了是谁在看顾的时候,一早起来,发现爷爷前晚写了一整页的「hungry」跟歪斜的「饿」跟「鹅(意识不清,将饿写成鹅)」,爷爷当时已经75、76岁,却因为侵入性的续命治疗,要忍受那种心灵的无助与身体的饥饿,我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万般不舍。

有时候,我们这些晚辈会疑惑,爷爷到底是病死还是饿死的?

听在医疗人员的耳里,可能觉得我们愚不可及,我不怪父亲跟叔叔伯伯,他们没有经验,不知道插管是什么、会有什么后果,只想到要保住爷爷的命,但看着他一点一滴的消逝,我不禁反思:「既然生命已经倒数,让爷爷不受插管之苦,快快乐乐地吃,好好的迎接终点,不行吗?」

爷爷在某天下午离开了,他选择一个孩子跟孙儿大都不在身边的时间,在我的理解里,或许他不想再被急救了吧。等我跟妹妹到了荣总助念室,爷爷全身已经复上往生被,被摆放在中央,我还傻傻地问「爷呢?」,父亲才指着那个黄色的人形物…虽然脸上没有表情,但我好陌生又好震惊,心里呐喊着「那是我爷?」

从此,我对生死有了改观,我很爱爷爷,但「爱,不是强留他下来」,虽然已经超过20年,但依然无法忘记爷爷的身影与他的无助!我不支持自杀,但当罹患绝症、生命正在被病魔摧残,确定来日无多的时候,能不能有个善终的选择?

★ 我是不婚妈妈「焦糖绿玫瑰」,唱片线记者出身,现职亲子专栏作家。从小在传统菁英教育之下成长,心思细腻敏感的我,如何边工作、边教养那精力旺盛的牡羊女儿DAHLIA呢?期待与您分享我的坚持:「焦糖绿玫瑰caramelgreen」粉丝团、「焦糖绿。玫瑰caramelgreen」部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