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班制」与莫札特悲剧

艺术是靠想像和「做梦」完成的,不能画地为牢。(图/刘刚)

艺术是靠想像和「做梦」完成的,不能画地为牢。作曲家会突发灵感,触摸琴键,把脑海里的音符变成动人乐曲;画家要把形象涂抹画布上,占的空间很大,别人也不愿与音响和脏兮兮的颜料搅在一起。艺术家另类、不合群,所以坐不了班。

19世纪前的欧洲情况远非如此。那时的艺术家不仅要「坐班」,还要以奴仆身分工作乐师只能在宫廷或教堂里谋一份差事,和宫廷里的仆人、管家、厨子地位无甚区别。欧洲的身分等级是世袭的,根本无法逾越,就是声名显赫的巴哈也要像下人一样穿着奴仆制服上班,所写的音乐主题也要由其主人指定,大体是宗教礼拜、宫廷庆典或歌颂某位贵族。他和海顿莫札特都写出了辉煌的音乐,实在了不起,因为他们是戴着镣铐跳舞。倘若他们不像其他仆人那样坐班,任凭想像力天马行空,一定会为人类奉献出更加优秀的音乐。

莫札特比其他音乐家还另类,5岁就能演奏出华美的乐曲。他父亲望子成龙,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带着他周游欧洲,为宫廷贵族演出。父亲的照顾无微不至,贵族对他的琴技叹为观止,幼小的莫札特被宠坏了,他以为凭借自己的天分,受雇于任何宫廷都没问题。他错了。在贵族眼里,他永远是个「仆人」,虽然他可以给皇帝演奏,可以坐在皇后膝盖上撒娇,但人家只是觉得新奇而已。所以,莫札特不得不在欧洲奔走达10年之久,一是许多宫廷对他只是好奇,二是他怕久留一地会让别人对他的音乐失去兴趣。在义大利时,他迎合斐迪南大公口味,写了《阿尔巴小夜曲》庆祝大公的婚礼,其实也是希望能让大公永久雇用他。而奥地利皇后劝大公说:「这种人像个乞丐似的满世界跑,会让你的宫廷名誉扫地。」

莫札特想让自己成为贵族宫廷的座上宾,却永远无法逾越平民与贵族之间的鸿沟

莫札特具有丰富的想像力和放荡不羁的精神世界,但也不能没饭吃。多年巡演生涯结束后,他还得找个固定工作,由于没有宫廷愿意雇他,他只得回到出生地。刚巧一个风琴师去世,他就补了缺。天下贵族一般黑,萨尔斯堡宫廷大主教卡罗勒多以不屑的态度告诉莫札特,除了完成宫廷布置的作曲任务,每天都要到宫廷报到坐班。莫札特散漫惯了,经常不露面,遭到卡罗勒多的痛斥,被骂作无赖。

1780年秋天,德国巴伐利亚宫廷请莫札特写一部歌剧,莫札特请了6个星期的假前往慕尼黑。尽管卡罗勒多老大不情愿,但巴伐利亚大公毕竟是公爵,得罪不起,遂勉强同意。11月写完歌剧《伊多梅纽》后,莫札特的假期快到了,他就照父亲说的把假期理解成从写完歌剧开始算,因为还需要时间乐队排练。就这样,他一直拖到1781年1月。这时卡罗勒多由于父亲病重,赶往维也纳,无暇顾及莫札特。直到3月12日,莫札特才接到大主教的信,让他立刻从慕尼黑动身前往维也纳与主人见面。莫札特遭到主子的痛骂和侮辱,让他认清自己奴仆的身分。

5月初,卡罗勒多勒令莫札特搬出伯爵宅第,让他另找住所,又在5月9日勒令他立即搭乘马车回萨尔斯堡送文件。莫札特说时间太短无法成行,大主教就骂他恶棍,并威胁要停发他工钱

这不啻最后一根稻草,莫札特当时就说辞职不干了。卡罗勒多听到后大吃一惊,因为他觉得像莫札特这样一个地位卑下佣人,能找到一份宫廷乐师的差事已经是万幸,竟然还敢提出辞职。当晚,莫札特写信给父亲,说辞职的做法令自己心旷神怡,有种莫名的喜悦;又说如果他继续像个奴才似的忍下去,他的健康和心理都会受到莫大的损伤。

终于,大主教同意了莫札特辞职,从此他就成为欧洲历史上第一个走上自由之路的艺术家。

不幸的是,在离职后的10年里,由于贫困和欠债,他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35岁就英年早逝了。可见当时艺术家不依靠贵族,就只有死于贫困。海顿等艺术家也是这样的境遇,低三下四地做着奴隶。

今天的游客蜂拥至萨尔斯堡瞻仰一幢两层的黄色小楼,那是莫札特故居。游客不停地拍照留影,以为莫札特在那里度过了美好童年和欢愉时光,殊不知这里是莫札特最憎恨的地方。他死后也没埋葬在那里,而是与罪犯流浪汉尸骨为伍,埋在了维也纳。

(生烟/摘自《北京日报》2020年6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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