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试图读懂我:走近最烧脑,逼格最高的科幻漫画
(原标题:你往何处去?《BLAME!》的存在与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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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个世纪末经营“逼格收藏品”的商店里,《BLAME!》曾经长时间处于缺货状态。
作为一部漫画,《BLAME!》在画风惊为天人,情节几乎缺席,故事背景混沌,登场角色大多数时间里要么沉默不语,要么一撕到底的情况下,用10本漫画单行本讲述了一个从头到尾都没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故事。但是,读者们偏偏就是被《BLAME!》中那些独特的东西深深吸引(当然不是因为贱),这其中包括横向撑破书页,纵深贯穿屏幕,正视则戳瞎双眼的“超构造体”建筑群;主人公雾亥那趟目标明确,但又始终无比遥远的找寻之旅;足以塞满你对于机械降神所有恐惧噩梦的异化角色;表达了很少但是却让读者想到了很多的阅读体验;以及上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创作了《生化禁区》、《希德尼娅的骑士》等作品,后来又因为《BLAME!》剧场版动画上映而又一次站在读者和观众面前的漫画家——贰瓶勉。
漫画再版,剧场版动画上映,《BLAME!》已经做好了重装上阵的准备
当NETFLEX将《BLAME!》改编的剧场版搬上银幕之后,原作读者们呈现出了两极分化的反应,一部分欢天喜地,认为不管怎么样,这样一部神作能被改编登上大银幕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而另一极不用说肯定是狂灌毒奶,预告片里不亚于《女神异闻录5》的红黑艳丽大撞色,原作中高冷角色被“整容”后的俊俏面孔,加上人气声优的演出,把那个远在千年后冷酷仙境的故事降格到了“这动画看着真酷真刺激”的“大众通俗消费”层面,虽然二次元和三次元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攻壳机动队》真人电影版的惨痛教训可还热乎着呢(上映前爱好者也都说能拍出来就好,可等看到成片后板砖也随之而来),更何况《BLAME!》这样一部在故事上原本就先天畸形的作品又如何给没看过原作的观众讲述一个令人信服的完整故事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则要从《BLAME!》究竟是一部什么样的作品说起。下文将以大家非常熟悉的LEVELUP形式结合《BLAME!》主人公雾亥在超构造体中不断上升的旅途,对这部作品进行自下而上的分析。考虑到《BLAME!》无限扩张的特殊性,文中就不避讳“剧透”的问题了,反正这是一部就算坏人想剧透都不知从何说起,而且说出来别人恐怕也不信的作品。
Level.1:场景——高!实在是高!
就像痴迷服装设计的荒木飞吕彦为《JOJO》系列贡献的顶级时装秀那样,建筑学科班毕业的贰瓶勉在《BLAME!》中也展现了普通漫画家望尘莫及的场景设计能力。
《BLAME!》描述的未来世界几乎脱离了任何有迹可循的文明发展规律,由于支配世界的网络意外失控,让世界陷入混沌,无数可以自行完成建造工作的大型机械——“建造者”像永动机一样利用行星级别的资源以类似“繁殖”而非“建设”的形式,在上千年时间里建设成了大到足以跨越天文单位的建筑工事。
有读者戏称贰瓶勉的场景自带裸眼3D效果,盯着看久了会晕
这种行星级别的建筑物被称之为“超构造体”,不同于很多科幻作品中喜欢用密集的人类活动居所展现高科技、低生活的压抑感,《BLAME!》中比天还高的“超构造体”以一种完全相反的形式——即空间上彻底的疏离——呈现人类在进化链条初级阶段的地理大隔绝。庞大与深邃这两种似乎有些矛盾的视觉元素在《BLAME!》中被“超构造体”以暴力施工的方式达成了建筑风格上的统一,自然元素在“超构造体”世界里基本缺席,无限繁殖的建筑反而成为了这个世界上“生命”最不容置疑的存在形式。
在作者无所不用其极的画笔之下,天空和土地都消失了,只剩下占据一切,既无根基也无极限的巨大建筑物。《BLAME!》中一半以上的震撼画面,都来自于场景本身的震撼力,尤其是对于这个时代早已看惯了宽银幕的读者来说,直上直下的陡峭场景除了眩晕感,甚至你会觉得自己的脸仿佛都被拉长了。随着雾亥旅途的脚步,对于“下一眼不知道又会见到什么鬼地方”的期待,会在很大程度上压倒故事本身的逻辑。
对比另一部赛博朋克名作《攻壳机动队》,《BLAME!》在场景设计上显然已经走得太远
不少《BLAME!》的分析阐述者都习惯于把作品中的建筑物归类为“哥特建筑风格”,用不断上升的线条增加垂直升腾的动势,象征着“建造者”作为一种机械被赋予的生物特征,暴露在外的建筑结构和恐高症慎入的断崖落差则代表了在机械降神的世纪里人类已经失去了对虔诚与信仰最后的选择权,稍有不慎就只能接受上帝(统治局)审判的终局。但实际上,贰瓶勉在《BLAME!》中选择的建筑与其说是“哥特建筑”,不如说是“罗曼建筑”。
除了建筑物,贰瓶勉对于空间的大胆使用同样让人印象深刻
被称为“天堂堡垒”的罗曼建筑在公元1000年到1200年遍布欧洲地区,在古罗马沦陷后,从九世纪“加洛林复兴”开始,罗曼建筑风格担任起西方建筑美学从古罗马到文艺复兴过度的重任,《BLAME!》的建筑虽然在线条和结构上接近哥特风格,但是哥特建筑的轻盈明亮(室内采光)显然不适合《BLAME!》里末世的末世,反而是罗曼建筑的厚重幽暗,以及这种建筑风格背后的历史背景更加符合《BLAME!》重估生命意义的设定,许多罗曼教堂极具象征意义的特色画面就是在石壁上方侧窗为幽暗教堂带来的一丝微光,这中世纪漫长黑暗中的一丝曙光射进《BLAME!》的世界后,便是森严闭合的“超构造体”丛林中来自“重力子放射线射出装置”那秒天秒地秒空气的惊鸿一射。赋予建筑以故事性已延续到了贰瓶勉之后的作品中,成为了他的漫画里最重要的识别标志。
“重离子放射线射出装置”绝对是我在ACG作品中所见过的最强“手枪”
实际使用效果可以概括为“射穿目力所及直线目标内的一切,大概也包括空气”
Level.2:旅途——寻找戈多
《BLAME!》讲述了主人公雾亥在“超构造体”世界中寻找“网络终端遗传因子”的故事,这个名为“网络终端遗传因子”的东西就像是《等待戈多》里面那个一直被提起,但始终未出现的“戈多”一样,成为了横亘在行为与意识之间的天堑。
曾经有一天网络脱离人类自行暴走引发混乱,展示出了可以从虚拟端改变现实世界的不可抗力,并切断了人类接入网络进行修正的可能性,双方就此彻底断绝了联系。而“网络终端遗传因子”具有重新接入甚至被认为能够恢复网络的功能,雾亥肩负的任务就是找到具有这种基因的物质。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整部《BLAME!》就是一部记录雾亥旅途的“公路片”,在这次目的明确,但是目标本身却迟迟没有现身的旅途中,过程即结果,当我们亲眼目睹这样一个世界的时候,已经很难对沟通甚至修复这个世界再抱有什么幻想了吧。
假如把雾亥比作是系统中的抵抗软件,那么这个软件里一定没有下载过任何表情包
面对的敌人还包括这样的高能选手
语言、对话在《BLAME!》中被精简到了极致,旅途反而成为了传达信息的重要渠道,雾亥的旅途就像要重新修建一座《圣经》中描述的巴别塔,当时人类聚集在一起,希望通过修建巴别塔抵达上帝的居所,最终却被上帝剥夺了“共同的语言”,从此只能各奔东西,咫尺天涯。行走成为了雾亥最有力的话语,走下去是他宿命中唯一的选择。在故事四分之一的时候加入他的旅途,以女性身份示人的希波一方面为他做出了更加明确的协助与指引,另一方面也为雾亥的旅途增加了一个交流的渠道,让这趟巴别塔之旅重新变成了拥有共同语言者的共同事业。而剧场版动画则选择了雾亥遇到并试图拯救东亚重工殖民者子孙——电基渔师的部分,电基渔师也是超构造体中相对最接近传统意义上人类的族群,在这里故事暂时回到了英雄与英雄行为的模式中,让目的明确,目标本身却极度渺茫的旅途似乎有了一点生命的意义。
旅途中,我们借助雾亥的眼睛看到了很多难以想象的场景
从故事的中期开始,不仅是“戈多”能否找到,是否值得去找,甚至是“戈多”究竟存在与否都成了一个未知数(事实上《BLAME!》的结局也是在之后的衍生作品《网络球工程师》中才有了比较直观明确的揭晓,至于读者接不接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们看到的,只是雾亥在一望无际的超构造体荒漠中寻找可能存在的唯一水源,那种感觉就像我们在如今这个无限庞大的网络世界中寻找一种叫做“真相”的稀缺品,当搜索本身渐渐凌驾于目的之上时,旅途便不再是起点与终点之间的纽带,而是被扭转链接成了一个乌比斯环,向着心中的终点,然后永远在路上。
Level.3:角色——生命何苦为难生命?
《BLAME!》里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人”,有的只是不同的“生命形式”,重复着千年来的守护与杀戮。这场生存游戏的参赛者包括早已异化但还保持人类外形的人类;原本担任网络球维和任务,如今以肃清所有不具备网络终端遗传因子的人类为目标的安全守卫;以及《BLAME!》除了场景以外最具视觉识别度的元素——硅基生命,这个“物种”起源于当年网络入侵并改变现实基底的时代,一部分疯狂的人类在陷入某种宗教狂热之后,利用硅素物质对自身进行的剧烈改造,并借助网络混沌产生的全新生命形式。“人类”和硅基生命之间的关系可以理解为借助网络的极度发达(暴走),人类在生命形式上经历了一次成长曲线彻底偏离的“极端进化”,同时硅基生命因为需要在网络对现实基底的干预通道保持畅通的前提下才能繁衍,因此以找到“网络终端遗传因子”并恢复网络球正常状态的雾亥也就成为了悬在所有硅基生命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硅基生命战队
硅基生命打手
不仅视觉效果震撼,硅基生命也可以说是《BLAME!》中最为大胆,也最能代表作品风格和世界观的一项关键设定。故事中出现了多种体态,战斗力也忽高忽低的硅基生命体,《BLAME!》前传性质的短篇漫画《NOiSE》对硅基生命有着并不详细的直观说明,这是一种当网络技术像魔法一样能够影响并重塑真实实体后,人们最初对这种技术力的恐慌演变成了膜拜,一部分极端分子把自己和其他人都改造成了这副“异形”怪物和“黑客帝国”中皮衣皮裤杂交之后的样子。
硅基生命除了外形上保持部分人类特征,还具有迅速再生、重组的机能,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型随心动”。为了贯彻成为超构造体中唯一物种的信念,并展示自身对人类生殖能力的精神继承,硅基生命在外形上也会注意区分性别,而且有些还会非常强调生殖器官的存在感,它们这种不是生命,但是却更加想要活下去的求生欲与生殖崇拜也象征了人类最原始的本性一面。在绝大多数时间里硅基生命都在担任类似“猎杀者”的工作,他们这个群体最初就像是同时被网络球(矩阵)和人类社会放逐,并且在前两者失序的状态下将数字系统的BUG和人类负面情感拼凑起来的异端。然而书中作为硅基生命主格(相当于是BOSS级别)的达芬诺尔林贝加却曾试图借用远古人类的遗传因子冒名接入网络球,希望以这个冒充的人类身份重新获得数字“母体”的接纳,可是作为一种混杂了虚拟与现实双重基底的“物种”,硅素生命从一开始就注定遭到排斥,最初作为人类崇拜网络科技,希望通过改造现实基底完成“超神”的信徒们,却被和人类一样坚持物种纯洁性的“网络球”拒之门外,面对的依然是那个“非我族类,毕诛之”的人类难题。
硅基生命在外形上毫不掩饰自身的繁殖愿望,似乎这也是他们依然保持某种“人性”的证明
硅素生命在设定上似乎受到了《异形》的影响
除了以上这些始终都没有如对立方所愿彻底死干净的阵营以外,《BLAME!》中还存在诸如“你们忙你们的,我就是一个苦力,别把我扯进去”的建造者,现实基底在失控后之所以迎来“超构造体”的发展都是拜它们辛辛苦苦劳作所赐。尽管从设定上来说他们原本属于网络球改造世界的工具,但是在失控之后,实际上也就具有了“建造”这项本能,在《BLAME!》中反而成为了机械原教义的代表“物种”。最后一种则是接手管理东亚重工第八空洞的A.I敏纱布和“她”的守护骑士——古代人类后裔圣武,主仆二人既是《BLAME!》世界里的颜值担当,同时也是守护天使一般的存在,敏纱布独立于管理者系统,为了拯救防区内的殖民者而选择牺牲自己,圣武也一直贯穿骑士精神陪在“她”的身边直到永远,他们可以说代表了A.I与人类最理想化的共生关系。
敏纱布与圣武
Level.9:冰与火——贰瓶勉的赛博格,我们的朋克
“May be onearth. May be in future.”这是写在整部《BLAME!》开头的一句话。
《BLAME!》的世界冰冷,黑暗,科技被赋予某种未知的神性,且处处充满敌意,即便我为了写这篇文章已经是第三次完整阅读这部作品了,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依然能感受到这其中携带的那份生理不耐受感。
不同于《攻壳机动队》、《银翼杀手》、《黑客帝国》等在充满近未来元素同时也保留着与当下串联接口的赛博朋克作品,从一开始就展开曲速引擎跨越N个文明世代的《BLAME!》像一个无比接近终点,但又拒绝伸手触碰答案的探索者。
赛博,即cyber,取自由法国物理学家安培提出的cybernetics,后来被美国科学家维纳重新定义为“控制论”,最后在科幻小说家持续的创作扩展和反复提炼后被赋予了“身体入侵”和“思想入侵”这两大主题,相比于传统科幻概念对外部世界的改造,赛博所表现的是一种对自身肌体和思想的内部世界改造以及在这个改造的过程中控制与反控制之间可能爆发的种种矛盾。在《BLAME!》最开始的时候上述一切改造就已经早早完成了,看上去也不可挽回了,然而正因为如此,作品中的朋克精神才能从深深烙印着贰瓶勉式美学的建筑风格与硅素生命的双重包夹中突围而出,为一部长时间停留在文明弥留之际的作品狠狠抡出一发叛逆本垒打。
同样是神作的《攻壳机动队》之所以更早被更多人接受,也是因为赛博和朋克的比例调配更加均匀
对于朋克精神来说,抗争是出发点,“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样子”则是终点。《BLAME!》中的赛博格是隐藏在只言片语间逼格爆表的科技末世论;是任性妄为,介于野蛮施工和机械降神之间的大魄力分镜;是从H.R吉格处借鉴并进一步发展的“异形”美学;是苦苦期待答案揭晓,当结局来临那一刻的醐醍灌顶。这部作品里呈现出来的一切,都对现实基底中读者的情绪和想象力构成某种渗透,以赛博格为表,朋克为里,超构造体中的各方势力与物种最终都是为了成为这个世界上那个独一无二的自己而拼争着,《BLAME!》像是一支寒冷锋利的冰锥,读者拿在手里要有足够的勇气才能完成自己与这部作品之间的热量交换,双手冰寒,内心炽热。
结语
《BLAME!》像是一个永远不会成真的寓言,又像一个正在发生的悲剧,科技的失控从19世纪便在《人类作死百科全书》中拥有了自己的条目,之后人类便在盲目膜拜科技导致自我灭亡还是通过异化与科技达成和解中充满了自我矛盾,《BLAME!》把这组矛盾变成了因果,进行了一次关于漫画的美学实验,仅此而已,但又不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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