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通一直没打来的电话

等一通一直没打来的电话。(图/许育荣绘)

侉生下来时即是一个大家伙,所以取个外号「小侉」。

侉是奶奶一手带大,那时,他们住在山区乡下。一年多前,为了让儿子能就读一个好的小学,我不得不把小侉带回身边,虽然,我们夫妻当时工作仍甚为忙碌。

小侉回到我们居住的城市,跟自己爸妈住在一起,看得出来,他有点习惯。渐渐地,也就融入了我们的生活节奏

奶奶在小侉搬走后,相当不舍,祖孙俩常以电话联系。尤其母亲惦记着这个长孙,很能精准抓住小侉放学回家时间,透过电话嘘寒问暖,这也让小侉在适应都市生活上,很快地起了稳定的作用。

很不幸的是,不喜欢城市而独处乡下的母亲,在小侉搬离半年后,癌症复发,与世长辞。

奶奶过世后,我看得出小侉郁郁寡欢,经常在放学后,坐在客厅发呆一阵子,似乎像等待什么。

我们问他,他也不回答,总是报以懒懒的眼神,除了这以外,所幸侉的功课,并没有退步,这也是他奶奶生前最关心的事。我们也以此指标,观察一段时间后,觉得一切还好,也就没再为他每次放学后,坐在客厅发呆一阵子的事,搁在心上

前些时,因为职务调动,有了公家宿舍,我决定把现在住的私宅租出去,可以换取一笔收入,也是一件美事。就在我跟妻找好搬家公司,准备搬家之时,小侉提出把家里电话门号移到新居的要求,而且非常坚持。

经询问电信局,表示因不是同一个区域无法将门号移到我新地址,我告诉小侉,小侉听后,突然「哇」的一声,绝望地大哭起来。我和妻顿时慌了手脚,不解小侉为什么会为了一个电话门号如此在意?

搬家前一天晚上,已是半夜了。我起来上厕所,听到客厅有人在窃窃私语,于是,蹑手蹑脚走到通往客厅的走道,微一探头,看见小侉一个人,在黑暗的客厅中,拿着话筒讲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听不出他在与谁联络心想,什么重要的事,使一个七岁小孩,需半夜爬起来打电话?

我愈想愈不对,难道小侉有见不得人的事,隐瞒着我们?我决定不打草惊蛇,又蹑手蹑脚回到卧室,拿起话筒分机偷听小侉跟谁在打电话?

我听到小侉说:「奶奶,刚刚跟你说过我们明天就搬家了。关于这个电话,爸爸问了电信局,说这门号不能移机过去,所以今天晚上,我一定要打电话告诉你,明天起这个电话就不是我们的了,我怕你不知道……」

小侉说着说着呜咽起来。细细童稚哭声,我一时惊慌的不知所措,他是在跟他奶奶对话,母亲已过世半年了,这个电话……怎么可能?难道是打到阴间去的?

「奶奶,每次我一放学就等你电话,我好想你。我功课现在是全班第一名,你高兴吗?奶奶放心,我答应爸爸了,要保持第一名。」

「奶奶,万一你打电话过来,不是我接的时候,别害怕,我会告诉租我们房子的人,请他转我们新的电话号码,你放心,奶奶。」

黑暗中,我终于明白,先前的惊慌,甚至有点恐怖的感觉,瞬间转为感动,眼泪也哗哗地掉下来。

我走到客厅,我们父子两眼相望,迎着落地窗投射进来的月光,看到小侉布满泪水的小脸庞,我挨着他坐到沙发上,我把根本没接通的话筒放回去,我们相互拥抱,小侉哭喊着:「爸爸!爸爸!」

抱着他瘦小的肩膀,拍着他背,我呼喊他名字:「小侉,爸爸知道,爸爸知道。」

「欣新公司吗?」第二天一早上班时间,我赶紧打电话给搬家公司。

「是的。」

「我们决定不搬家了,」我有一点不好意思

「喔,为什么不搬了?」老板不解地问,接着又说:「我们是签了合约的喔。」

我懂他的意思,我说:「很抱歉,我知道,订金不会要你们退的。」

「啊?你再考虑考虑吧。这样不是很可惜吗?两万元不是小数目啊。」老板好心地提醒我。

「我们已经决定了,」我肯定地回答。

「如果你今天有事的话,我们可以延期没有关系,延期只多加三分之一而已,损失比较小。」

「不必了,我们决定不搬了。」

「能告诉我们原因吗?也许我们可以帮助你?」老板已经好心到鸡婆了。

「因为我们在等一个一直还没打过来的电话。谢谢你。」

我电话挂断,还听到老板在那头自说自话:「为等一个电话就不搬了,好奇怪。」

现在,我知道我做对了一件事,我要告诉小侉,我们不搬了。

本文作者:赵兴鹏

(本文摘自 《讲义杂志 5月号》)

《讲义杂志 5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