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来坏人脸被列非洲五丑 斑点鬣狗可发14种声音沟通…其实酷毙了
▲凯奥放出误进笼子的斑点鬣狗。(图/启动文化授权提供,下同)作者:上田莉棋(Riki)摘自:启动文化《别让世界只剩下动物园:我在非洲野生动物保育现场》●精选书摘面前的牠像一只普通的小狗,只有两个月大的棕鬣狗(Brown Hyena, Hyaena brunnea)宝宝在享受自由的大地。牠好奇地发掘每个灌木林,有时候又跑到照护员阿拉伯罕(Abraham)脚边坐下。还小的牠已发展出鬣狗类独特的身体结构:肩膀明显比臀部高又很有肌肉,和大部分四足动物后腿较强壮相反。鬣狗类一直是非洲农民的眼中钉,但这只棕鬣狗却是农民救回来的。牠的母亲因为压力而杀掉刚诞生的小宝宝 ,只剩牠刚好捡回一命。虽然如此,但鬣狗长大后却依然因为卡通片及既定形象,往往被视为动物界的坏人而饱受威胁。
纳国的其中一个独特之处,在于拥有多变的地貌,特别是辽阔的沙漠。我从首都温荷克的动物保育中心,来到车程八小时外,位处纳米(Namib)沙漠中的Kanaan研究所。这里是进入纳米沙漠范围的最后一个农场,从前的主人在这疯狂任意猎杀野生动物。保育中心买下后,除了研究区内的野生动物、协调农民和野生动物的冲突,也做沙漠景观保护,以及培植日渐稀少的原生植物。
这里达三万三千公顷,约相当于三分之一个香港大(比台北市大),但常驻人员只有十六人。我喜欢沙漠的无边无际,每天醒来,沙丘都因风向、阳光,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和面貌。细沙,时而温柔地围绕,时而暴烈地拍打。时间在这里像没流动过,电话和网路讯号似有还无,我常常和其他志工打趣,地球变成丧尸世界我们也不会知道。纳国乡郊的农民,正是过着如此自封的生活。
城市生活让我们和大自然切割,很多人从孩提时对野生动物的认识,都从童话故事开始。作家们让动物背负拟人的个性,鲨鱼、野狼、狐狸、蛇等都是「坏人」,也让很多动物遭人类驱逐。但在大自然里没有分忠奸,有的只是残酷的物竞天择。在非洲,一直备受白眼的坏人代表是鬣狗(Hyena, Hyaenidae),也就是《狮子王》中坏人喽啰。
Kanaan研究所的研究对象是猎豹和斑点鬣狗(Spotted Hyena, Crocuta crocuta);豹的形态和速度吸引不少人,但斑点鬣狗呢?坏名声包括:狡猾、凶残、丑、脏。是的,丑也变成是种罪。所谓的非洲五霸让很多人慕名而来,而斑点鬣狗就和疣猪、秃鹰、角马、秃鹳并列非洲五丑。又丑又未濒危,为什么要研究和保育呢?
保育研究员凯奥(Kyle)一脸正经地笑说,他最讨厌《狮子王》了,斑点鬣狗其实是最酷的动物。我跟着他,也认识了很多以前未曾想像过,关于斑点鬣狗的知识,牠们可是极有趣的动物。虽然说目前还属无危,但农民的态度也很重要,像有一位就不讳言自己曾杀过五只斑点鬣狗。非洲文化中普遍也视斑点鬣狗为邪恶象征和跟巫术有关;牠们目前虽被视为无危,但估计在非洲总数量也不过是两万七千至四万七千只左右,近三十年纳国国内也欠缺对牠们的数据。在种种不受欢迎的威胁下,提前防范总比发现濒危才保育好。▲我们带两个月大的棕鬣狗到野外散步,虽然仍小小只,但肩膀明显有肌肉,前肢比后肢壮。
我们协助斑点鬣狗的研究,首件工作是有如电视中的案发现场调查。之前说过这范围原属私人农场,农场正中央有公路贯穿,前主人在公路两旁都设了约一米高的围栏,主要为防牛羊被车撞。但围栏设计对野生动物却很不利,区内主要的野生动物南非剑羚为了找食物,跳过围栏时很容易被绊倒;这一绊可不是说笑,凯奥曾见过南非剑羚一跃就扯断腿,或者绊倒卡住后就再也拉不出来,只能在绝望中渴死、饿死或被斑点鬣狗、猎豹活吃。我们志工平常会帮忙编新的围栏,取代旧的恐怖围栏,但占地大、耗时长,不可能马上全换(庆幸截稿前已快换完了!)。研究员看到不幸的南非剑羚,会宁愿一枪让其人道死亡。说实在,看到这种情况,我还真不认为自己有胆量扣下板机。
研究员会把这种南非剑羚放在沙漠上作饵,设下所谓的诱饵点,以了解斑点鬣狗的出没和进食情况。我们记下南非剑羚身体部位分散的状况(被吃过当然不会是很整齐的全尸)。怎么知道南非剑羚是斑点鬣狗吃的而不是大猫呢?一来大猫都不吃腐肉,二来斑点鬣狗的牙齿强壮到连大象的骨头也能啃碎,是唯一会连骨头都吞下的动物;三来,是看牠们的粪便。牠们属群居动物,喜爱以分散的粪便来显示地盘;因为吃骨头,粪便比一般动物的要更快呈白色,很好认;牠们的脚掌和肛门也有腺体,能留下气味。幸好沙漠干燥,但不小心走到迎风面时,腐尸的味道还真不是盖的。凭着多种资料,研究员就能设侦查相机,估算区内有多少派系的斑点鬣狗,派系之间的关系、数量等资料,可用来帮助协调与农民的冲突。原来做动物保育,也好像做警探。
我们常用眼睛判断,以为看到的就是事实的全部。在不少纳国农民心中,只要看到牛只牲畜死亡、或是被吃掉,就会联想杀牛凶手是斑点鬣狗,不会去设想牲畜自然死亡的可能性,包括病死、吃了有毒植物、被围栏绊倒等等。甚至曾有农民故意把掺了毒药的剑羚尸体丢进保护区中,以为把斑点鬣狗毒死问题就解决了。殊不知杀死的不止是斑点鬣狗,还有一大堆动物,像秃鹰、狐狼,甚至猎豹、狮子也可能好奇去咬一点而被毒死。
农民更不知道,斑点鬣狗是帮助他们的关键物种 。斑点鬣狗是厉害的掠食者、也是食腐动物,牠们的身体对很多致命病毒免疫,表示牠们把病死的动物吃掉也不会被感染。在年年干旱的纳国,不少草食性动物集中在有水源的地方,但未必有足够的植物,很容易因营养不良而患病。斑点鬣狗不论是捕猎体弱的动物、或是吃尸体,都能避免疾病传染至牲畜。牠们的粪便含钙量丰富,很多动物会吃下补钙。没有斑点鬣狗猎食草食性动物,后者数量大增,会吃下大量植物,导致生态不平衡外,牲畜也没食物吃。就现实考量来看,斑点鬣狗也有关键的经济作用。
在非洲野外生活,晚上不时会听到斑点鬣狗的「笑声」,有时是高亢的呜呜声,如卡通片所示,像人类的窃笑声,每次听到我都很想笑。但牠们不是笑,而是在提醒同伴有威胁,动物学家发现斑点鬣狗能发出十四种声音来沟通。很多人觉得斑点鬣狗龇牙咧嘴的样子很丑,但我觉得牠们那不合比例,像卡通熊的圆头大耳很可爱。当接触和了解过后,就更觉得牠们独特得神奇。
凯奥常说笑,自己有几个姊姊,一屋子的女人,自己的成长过程像只雄性斑点鬣狗。斑点鬣狗属母系社会,和大部分动物不同,雌性比雄性体型大且强壮;共同打猎后,最高级的雌性会先进食,再到次级的,雄性只能捡剩食。原来雌性的睾固酮比雄性多三倍,连小女鬣狗宝宝也比哥哥叔叔地位高。如果领导的雌性不受欢迎,其他雌性还能联合起来迫牠下台,重新选出首领,民主之外也简直是女权代表动物呢!更意想不到的是,雌性拥有能够勃起的假性阴茎,其实是阴蒂的形状和位置像阴茎一样,所以光从外表只能从体型尺寸推断性别。虽然听起来很酷,但想想看,这假性阴茎能达十五公分长,分娩过程很痛苦和困难。有研究指出六成的鬣狗宝宝会在生产过程中因窒息死亡,母亲也能因假阴茎撕裂至死。无论雌雄,生存都不是件易事。▲保育研究员凯奥带我们在案发现场,调查南非剑羚尸体被进食的情况。
我因为一次意外而和斑点鬣狗第一次接触。研究员在一处猎豹常出没的树下设了诱捕笼,以便为牠套上GPS追踪颈圈。当天我们开车去检查,研究助理远远看到笼子内有东西,马上紧张地叫我们别动。保持几百米远的距离,以望远镜视察后,竟然是一只斑点鬣狗在里面!这是每个动物研究员的恶梦,因为他们知道,斑点鬣狗的抗压性很低,被忽然囚禁很容易因精神紧张而死亡;曾有案例把斑点鬣狗释放几个小时候,牠就猝死了。正常来说,牠们嗅觉很灵敏,不应该会走到猎豹常出没的树下呀!
无论如何,意外已发生。凯奥前一天才检查过笼子空空如也,但斑点鬣狗每被多困住一分钟,对牠就愈危险。但我们也不能在没汇报下随便行动,本来想用无线电通知在基地的凯奥,但在非洲真的什么事都能发生。沙漠没电话讯号,无线电也刚好坏了,没办法只好杀回基地。平常沙漠驾车有限速、软软的沙丘很颠簸,这下都不管了,但飙再快也花了一小时才回到基地。汇报后再花一小时回到笼子一带,时间真是每一秒都嫌多,只能在内心祈祷斑点鬣狗无碍。
凯奥不让我们走近,一来不想吓到牠,二来斑点鬣狗是群体动物,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同伴,三来为我们安全,谁知道无辜被困的牠会不会吓到而攻击我们。我们离笼子起码五百米,凯奥虽然怕被咬,还是得爬上笼子拉开闸门。还好牠情绪算稳定,只咬了他的鞋边,马上就消失在沙漠中。因为天色已暗,我们虽担心牠会猝死,但还是要停止行动。
回到基地我们马上检视那里的侦查相机,一看不得了,原来牠被困了八小时以上,这对斑点鬣狗的心理负担太大。但贴心的是,有两只斑点鬣狗在笼外,一直试图打开笼子及安抚同伴,直到我们发现前才离开。这和人们普遍印象中的狡诈、残酷正好相反。
当天晚上刚好出了点状况,有只马生病了要轮流通宵照顾。每个人都又冷又累,但第二天我们仍回到笼子一带,边寻找边祈祷不要有收获才好。我们顺着斑点鬣狗走的方向,细细跟着牠的脚印;牠们走路的方式特别古怪,如右前脚踏前,左后脚又会踏到右前脚旁,形成像鸭子的外八型脚印。但理论如此,在沙漠有几百只动物的脚印,风沙影响下并不好找。我们花了一个上午,不确定有没有同伴来找牠,但至少没找到牠的尸体,是好事。
晚上我们来到沙漠一处干涸的储水池露宿、设诱饵点;我们先把剑羚尸体放好(来源如前所说,工作人员先把尸体切割了,我中午时甚至和凯奥带着头颅和身体来场勘;一路上还要扶着头颅,小心不被牠尖长的角刺伤),爬进五米高的储水池。圆形的水池旁有三米高的围墙,不乱作怪基本上动物不会来攻击。沙漠的晚上只有几度,这里已干旱八年,去年整年更只有二十二毫米的雨量;谁知道要露宿时,竟下起雨来,又冷又湿,我们都像条毛虫在睡袋中包得紧紧的。
「斑点鬣狗!斑点鬣狗!」我不知道凯奥怎么抵得住冷和困持续监视,但听到他说马上弹起来。在微弱的手电筒光下,看到那身斑点和比例古怪的身型。害羞的牠是单独来的,凯奥估计就是之前误困的那一只,虽然仍落单,但看来身体不错,能吃能走,还生存着,太好了。
我几乎想不到有什么动物不可爱(昆虫不算动物嘛……而且昆虫也很有用),即使是被喻为非洲五丑的斑点鬣狗、疣猪我也很喜欢。动物中心内有只小疣猪史巴奇(Specky),每次我拿着食物,就屁股翘翘地跑过来,边吃、猪鼻边把食物擦得我满鞋都是。每晚要带牠回室内睡觉,又要在围栏玩奔跑抓猪的游戏。丑?有时候人类才丑吧,我真懂丑字怎能写在牠们身上。▲范斯华会以不同粗细的塑胶管套着蛇,仔细目测蛇身有没有受伤,量度身长等资料。
很多人怕蛇,不止是非洲人,有研究指出可能源于生存本能,有三成人是天生怕蛇。即使在看似文明的美国,每年在德州举行响尾蛇节时,超过三万人聚集,以斩首的方式残杀蛇,小朋友甚至剥蛇皮、以蛇血打手印。而非洲人呢?大部分都很怕蛇,即使是大学生也还迷信蛇是魔鬼使者,会眼晴滴血的从树上吊下来,为快感而杀牛只。根深蒂固的观念,只能靠教育慢慢改变。
我不怕蛇,把训练过的蛇放在肩膀上没大不了,但也不想在野外遇到毒蛇。有一晚我和志工们走回营地时,在路上看到一只细如蚯蚓,半只手臂长的蛇。因为怕被车辗碎,半夜还是急忙请保育员来处理。本来还以为是条无关痛痒的小蛇,会被保育员嫌大惊小怪。结果他们判断是条成年毒蛇,只是天生就小条;记录后第二天就野放了。
在动物中心另一个我喜欢的活动是认识蛇,由蛇专家范斯华(François)讲解纳国的毒蛇。我喜欢听蛇的知识,他也会把抓到还未野放的蛇拿给我们看,连非洲人最怕、长达四米的黑曼巴(Black Mamba, Dendroaspis polylepis)、会站起向眼睛喷毒液的鼓腹蝰蛇(Puff Adder, Bitis arietans)也能目睹,我总听不厌他的热心讲解。很幸运地,有天忽然接到电话,范斯华要出动捉蛇了。
我们赶到附近一座度假中心,在员工带领下来到一棵树下,找了好久,原来是一条青色的毒蛇,完美的隐藏在树上。范斯华观察了一下,估计蛇长约一米六,因为旁边有其他树,怕蛇会「跳」到旁边的树逃走,所以看准了位置和时机,他用长工具捉住蛇头,另一位志工就用工具捉住牠的后半段身体。因为蛇身很长,还是花了好一番工夫才把牠放进筒内。
▲在埃托沙国家公园上演着一幕,可怜的跳羚(Springbok, Antidorcas marsupialis)成为狮子的大餐,黑背胡狼等着捡剩食,这就是自然法则。捉了蛇之后,仔细观察,是一条很漂亮的青蛇,眼睛大大的很可爱。我们开车到一处小水塘,把蛇放生时,蛇快速在水面游过,姿势好美!范斯华说这里有遮掩的植物,有水,有小动物和昆虫做食物,牠应该能在这儿安居了。临走前,他淡淡地笑说:「能够把这么美丽,但又很多人讨厌和害怕的动物,重新安置在一个地方,让牠安然生活。我的工作和生活,一切都值得了!」哗,这忽然的一句,也太帅气了吧。动物保育的意义,特别是针对被人讨厌的物种,不就是这样吗?
后来我在登山健行时,也遇到了蛇;但像范斯华所说,大多数的蛇很怕人,鲜少会主动攻击。我稍微后退、给予空间,蛇马上消失在草丛里,没什么可怕。蛇也是关键物种,帮忙吃掉老鼠及其他啮齿动物,减少疾病传播;其他掠食性动物能吃蛇,蛇毒也有医疗用途。范斯华在纳国小有名气,不少在首都的人会打给他帮忙抓蛇,旺季一天能出动好几次。能让当地人请专家抓,而不是自己把蛇打死,已是很大的进步。
每个人多少都有外貌协会的心态,但保育不仅限可爱、漂亮的物种,我们也没必要因恐惧而杀掉其他动物。动物中心的棕鬣狗还是宝宝,让人觉得可爱,但有一天牠长大后,也不过是以鬣狗的天性生存。每种动物在大自然各司其职,就是牠们的价值。▲当地最著名的索苏维来(Sossusvlei)沙丘,其中的沙丘Big Daddy顶峰达325米,美得壮观,显出人类在天地间的渺小。★本文经启动文化授权,摘自《别让世界只剩下动物园:我在非洲野生动物保育现场》。★全非洲每年约有三万五千只大象被盗猎、最近一次充公的穿山甲鳞片达十一吨,估计盗猎量达两万只;每八小时就有一只犀牛惨死于盗猎下,一年超过千只被杀害!在八至十年内,全球所有犀牛都会绝种;南非有八种秃鹰,其中三种已达极危、两种濒危,有专家估计在二○二○年就会完全绝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