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去跑步5-5】雨路/邁步之後,不一樣的我

今年4月的伦敦马,是雨路的复出赛。图/雨路提供

亲子冲突下踏出的步伐

跑,在我生命的前后章节,分别诠释了「追」与「逃」的心灵想望。

自有记忆以来,父亲庞然巨大的身影就是我亦步亦趋的人肉导航。紧跟在他屁股后面没命地走在香港──我的出生地,宽街陋巷,陡坡斜梯,他跨一步我要三个小跑步才跟得上,不时被落在人后;个小志气高,我拔腿箭步,穿过人群,像强力磁铁紧紧吸附老爸。从小训练有素,长大后凡挡路者一律视为障碍物,连刷带闪,各个击破,于焉造就出满脑子超前部署的跑走哲学。

年过四十,全职母亲的工作随着孩子慢慢长大而递减,无力感却增加。亲子之间愈演愈烈的争执摩擦,「我的家庭真可爱」宛如变调旋律,一次和青少女为争夺手机上演全武行,一句「为什么妈妈就可以管我?」如当头棒喝,我呆住,语塞,转身,出走。拖着沉重的心和步伐,何去何从?被摘下母亲冠冕的我还可以做什么?内心的悲与愤在体内燃烧,脚步愈走愈快,像停不下来的齿链。第一次绕着大安森林公园跑,自此阿甘上身,开启了我的马拉松人生。

跑步让雨路找回自我。图/雨路提供

当跑步 成为人生信仰

村上春树说:「我跑,故我在。」

跑步于我是一种变相的离家出走,因为想逃吧!因为在那个平行宇宙里,我只是单纯的跑者,不是母亲或妻子。每天搞定了柴米油盐,相夫教子,气若游丝地跑出去,却脱胎换骨跑回家,肾上腺素与多巴胺在体内琴瑟和鸣,交织出完美乐章。

参与马拉松,身心终于开启对话,相见恨晚。弱弱的心智和跛跛的双脚是最佳拍挡,总是不离不弃达成任务。从第一场富邦10K的迷你马、渣打21K人生初半马,到宜兰国道的全马解锁,从当初打定主意绝不入坑半马的侥幸心态,到不断挑战自我极限的疯狂行径,我像破茧而出的蝴蝶,看到不一样的自己。

一步一脚印,几年后跑出了双人四脚。或许是我的热情与坚持让女儿动容,或许身教果真胜于言教,欣慰地,连续两年的母亲节路跑,和女儿前后打气,相偕冲刺终点。我拾回了那片遗失的拼图,母亲再度拼凑完整。

胃口慢慢养大,市政府广场前的鸣枪和千篇一律的河滨景色已无法满足,我开始借由观光之名行跑马之实(反之亦然)。在旧金山凄风苦雨的金门大桥上,雪梨细雨霏霏的歌剧院前,和隔成两个不同世界的柏林围墙旧址,皆留下足迹。无奈时不我与,那个多年前还拿着手摇铃挤在人群里为我加油的小男孩,一晃眼也长成了一枚愤青。

儿子彻底改头换面,不变的是我无数心力交瘁、自我疗愈的跑步人生。做自己身体的主人,比做一个说不听、唤不理的青少年妈妈有成就感多了。跑步再次成为我的信仰,和打怪的力量。

雨路的孩子也会为母亲的赛事加油。图/雨路提供

迈步,是周而复始的修行

跑步,是种动态的「冥想」,周而复始则是「修行」。情绪如驯服的野马,在身体规律的摆荡中安静下来。在跑步中,我实践了自我放逐,放空,最后放下。

今年四月的伦敦马,是走过五年死荫幽谷,和经历膝盖半月板手术后一年的复出之作,恍如隔世。谁知水土不服,距开赛不到两天竟发起高烧,失声咳嗽,是否弃赛的内心挣扎,如真实上演的人在囧途。最后,医生的劝阻化作起跑点呼啸而过的耳边风,不服输的我还是跑出去了,没完没了地跑,不要命地跑。

最后十公里,颓败靠在路边,默默掏出气喘吸入器为自己「打气」,手机叮叮叮,一看,是家庭群组。「不要勉强,健康最重要。」先生说。「剩下不到四分之一了!妳可以的!」女儿说。全家都在追踪我的晶片。「加油!妳做得到!」连儿子也出声了。

谢谢反骨的儿女,成就一个爱跑的叛逆母亲。谢谢跑步,以为是逃避,结果让我学会面对。谢谢所有跑过的马拉松,每个终点,都是我重新出发的起点。

数年前雨路参加雪梨马拉松。图/雨路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