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死系列】8岁儿罹癌「我要活下去开火车」 妈病房内泪喊:你不能死

▲谦恩2岁时确诊罹患神经母细胞瘤,展开漫长的治疗过程。(图/蔡纪苇提供)

记者丁维瑀、陈宛贞周亭玮/专题报导

谈起安乐死的面貌,大多人会想起脸上布满皱纹的长辈,那么罹患重症儿童呢?比利时2014年通过法案,将安乐死的合法范围扩大到未成年,当时引发许多讨论。回到台湾家长医界是否准备好讨论儿童安乐死,本身育有病童妈妈蔡纪苇认为,儿童安宁的路要先走好,才有资格去谈这个议题

蔡纪苇拥有护理背景,在医院从事自杀防治工作,外表看似乐观的她其实要面临许多辛苦的层面,她目前8岁大的儿子洪谦恩患有神经母细胞瘤,治疗虽然已结束,一家人每天仍是活得战战兢兢,只要报告中有个指数稍有不对就会影响心情。

▲谦恩刚确诊时很坚强,总是说要继续治疗。(图/蔡纪苇提供)

尽管接触过太多想轻生的案例,也见过自己的儿子痛到大哭,插着鼻胃管闹脾气不吃也不喝,蔡纪苇对于安乐死合法化依旧抱持反对态度,特别是讨论到儿童时更要谨慎,「(患者)会想寻求安乐死,其实是安宁做得不好,不该在安宁没有改善的状况下来提这个议题。」

比利时议会2014年2月13日以86票对44票通过法案,允许儿童也能选择安乐死,不设年龄限制,当时有许多医疗专业人士与宗教团体强烈反对。相比之下,荷兰的儿童想要寻求安乐死则必须年满12岁,而卢森堡的安乐死仅适用于成年人。

在比利时,想要选择安乐死的儿童必须提出要求并获得父母同意,后续再经由医师确认是「处于无望的医疗状况中」,这个情况是持续、难以缓解的,且会在短期内死亡,另外,儿童精神科还要检查病童的心智,过程可说是相当严谨。

《每日电讯报》去年报导,2位分别是9岁与11岁的病童成为接受安乐死的最年轻患者;9岁儿童患有脑瘤,11岁的则是被诊断出囊状纤维化

安乐死是条直路 安宁则是九弯十八拐

蔡纪苇认为,若孩子明确表达出想要结束生命,她要做的是先去问哪里不舒服,并帮忙小孩找到减轻痛苦的种种可能性,而不是直接就跳到安乐死,「对我来讲,安乐死反而是一条简单的路,安宁才是很长的路。」

▲在妈妈眼中,每位病童都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可能。(图/蔡纪苇提供)

相较于成人来说,蔡纪苇观察到孩子其实有着无限可能,不像大人化疗吐得乱七八糟,家里气氛相当沉重,小孩却是吐完继续玩,病房充满笑声,化疗结束还会摸着自己的头说「好滑喔」,家长原本可能都觉得没希望了,但明天孩子又突然好转,随时都有奇迹,「我们不忍心去剥夺病童这种可能性。」

当然,蔡纪苇与其他家属都有过挣扎,孩子太痛苦时,她坦承「每个爸妈都有想过那个念头,能不能给我个什么?」然而,这一切都是儿童安宁还做不好,台湾现况必须先经营这一块,而不是直接选择儿童安乐死,她补充,「台湾的成人安宁算成熟,可是儿童安宁才刚在发展。」

事实上,儿童安宁与成人有许多不同差别,包括孩子饿了会哭、情绪不好也哭,医师较难评估病童的疼痛状况;2岁的妹妹跟15岁的姐姐要的东西也不一样,造成判断上的不易。另外,台湾家属听到儿童安宁时多会难以接受,同时质疑医师「你是不是要放弃我的小孩了?」

英国多年来关注儿童安宁议题,已设立40家以上专属孩童的安宁疗护中心,这些机构平均能获得政府少部分资助,其他则非常依赖大众捐款。威廉王子的妻子凯特也很关心重症病童,促使媒体报导这个议题。

蔡纪苇发现,国外的状况是很早就带入儿童安宁的观念,父母的心态有所准备,孩子痛苦也能减缓,如果今天直接去谈儿童安乐死合法化,是否代表没有努力就放弃,「假设我们跟小孩说,你喝下去(安乐死药剂)痛痛就会不见,相信小孩都会马上喝,孩子很相信你表达的东西,可是这样就没有后续了,你后悔也没用,你没有替他寻找是否还有其他可能性。」

▲谦恩总说有一天他要去开火车。(图/蔡纪苇提供)

现阶段,谦恩在学校努力追上同学的进度,最近他的病友过世,他跟妈妈说「想去看火化」,他早就跟母亲谈过后事。蔡纪苇说,谦恩会问她,以后要是他走了,一家人要在天上的哪里相见,「他问那里(天堂)有麦当劳吗?我们约在麦当劳吗?我怎么知道妈妈你来了?」

曾经,蔡纪苇在病房突然大喊「洪谦恩你不能死」,向孩子告别真的很痛,谦恩虽然打过免疫疗法,目前定期观察状况,但她内心也明白,孩子能陪她多久都是未知数,她希望尽量不要留下遗憾,「起码我们打了一场美好的仗。」

▲谦恩喜欢各种车辆,连在病房时都坚持要请假去看垃圾车。(图/蔡纪苇提供)

身为火车迷的谦恩预计今年夏天会跟家人出去玩,他要尽情欣赏铁道美景,他的梦想是去台铁工作,总是会问「还有多久才能长大开火车?」儿子的左眼看不见,其实没办法完成这个梦想,但她没有告诉孩子这件事,「我只有跟他说,你要继续努力。」

痛苦结束后 就能露出灿烂笑容

病童住院时,除了要忍受身体的不适,心灵获得支持也很重要。台湾有不少单位长期以来关怀病童,包括「台湾重症儿童家庭关怀协会」,就提供病房活动、床边陪伴、知识教育等资源,让重症孩子的家庭有力量站起来。

▲台湾重症儿童家庭关怀协会让重症儿童家庭不会感到孤立。(图/翻摄自脸书/社团法人台湾重症儿童家庭关怀协会)

陈珍琪在医院做关怀时接触到台湾重症儿童家庭关怀协会,她本身得过良性肿瘤,后来又长了其他肿瘤,后续还要等待开刀;由于身体出了状况,促使她关注疾病这块领域,也到台北一些医院参与儿童关怀,跟许多父母交谈过,「说到安乐死,在孩子可能还有一点点渺茫的机率能治疗时,我认为父母应该不会想让孩子放弃生命。」

就自身经验来看,病童会跟陈珍琪说「好痛苦」,他们不太知道确切的死亡是什么,但除了疾病的痛苦,孩子们也会有很开心的时刻,他们会参加医院的课程,包括美术课等,接着继续找到抵抗病魔的动力,「孩子是天真单纯的,他们在当下治疗时可能很痛苦,下一秒却对你露出灿烂的笑容。」

赞不赞同儿童安乐死合法化?陈珍琪没有给出「是」或「不」的答案,她认为,要先找出病童不想活的原因,而不是直接抛出安乐死这个答案,台湾有太多重症病童,她第一次走进儿童医院时其实冲击很大,病童的医疗资源其实相对匮乏,这是首要必须解决的问题

▲陈珍琪关注重症病童,第一次进到儿童医院时感到颇震惊,「原来有这么多孩子在生病。」(图/陈珍琪提供)

台湾照顾病童的人力是不足的;陈珍琪计算过,安宁关怀人员要去关怀孩子,最大的极限是一比五,最好的品质则是一比三,「很多时候要去关心他们的心灵,但人力就是不够。」此外,病童的家庭也有经济上的困境,父母一边要工作赚取医药费,一边还要照顾其他没生病的孩子。

或许有人会认为,儿童安乐死正好可以解决父母经济上的重担,也能处理照护人员不足的问题。然而,陈珍琪认为,多数爸妈不会因为没钱就让孩子接受安乐死,反而会想让小孩继续努力,要先找出各种可能性,而不是直接用安乐死结束一切。

儿童安乐死并非只是孩童自己的事,在国外也需要经过父母同意。陈珍琪观察到,很多爸妈在做任何一个决定时都是非常挣扎,面对孩子可能过世的伤痛,双亲通常都会说「我可以的」、「没有问题」,但这个时刻真正来临时,爸妈往往悲痛欲绝。

把儿童安乐死想成是争议 它就成了争议

江盛认为,国外执行儿童安乐死都有经过严格检视。(图/记者周亭玮摄)

妇产科医师江盛一向支持安乐死合法化,谈到儿童安乐死在台湾少有讨论的情况时,他认为端看大众怎么定义这个议题,「只要你把它想成是争议,它就是争议。」

江盛说,「就哲学来看,小孩跟大人没什么差别,一样会生病,会痛苦不堪,只是他们比较无法清楚表达意见。」他认为,只要经过儿童、父母的同意,以及医师以及权威单位的检视,让儿童选择死亡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假如父母亲的出发点是爱孩子,不忍心看到他痛苦,一样无法治愈的话,(安乐死)有什么争议?」

选择死亡不能反悔 台湾家长准备好了吗

死亡没有倒带键,只要病童父母按下这个按钮,他们就得承担更大的压力,而且无法回头,不像国外成人选择安乐死通常都比较是「自己的决定」,病童父母往往得扛起全部责任。陈珍琪最后问,「我们有资格去同意谁的生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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