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霸主成吉思汗──宫内夺权厮杀 城外黑死病横行(一)

编者按蒙古帝国创建前,中国与欧洲未曾往来。而当成吉思汗去世时,他已借由商贸与外交,使两者连成一气,至今未断。

「最会说故事」的人类学家魏泽福费时五年,深入禁区,颠覆世人对于蒙古帝国的印象。

透过《成吉思汗:近代世界创造者》,看蒙古帝国如何构筑了现代世界的基础。

1332年,元朝的夏都──上都──欢乐的宫殿里,突然陷入混乱、惊恐、痛苦。夏季已过了好一段时间,蒙古皇族还待在那里,虽极力封锁这危机不让外界知道,但显然的,元朝朝廷里情势极混乱,王朝存续岌岌可危。

濒临恐怖死亡威胁

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事,现存史料的说法莫衷一是,但似乎大汗之位在短时间内频频易手,不是由兄弟接另一个兄弟的位,就是由儿子接父亲的位,而暗杀、失踪、离奇死亡之事时有所闻。从一三二八到一三三二年,登上大汗之位的黄金家族成员至少就换了四位;其中一位,七岁大的懿璘质班汗(Irinchi Khan),在位仅仅两个月(一三三二年)。每个人都心生恐惧。在皇宫里,从老到少,从最下层的仆人到大汗,每个人似乎都濒临恐怖的死亡威胁。

都城以外,情势混乱、动荡,几不下于城内,但并非有外敌入侵,也不是有人造反,危及社稷。恐惧的根源是更为凶恶、更为莫测,但四处各地皆可见其危害的东西──瘟疫。人早上还健健康康,突然间发起高烧,不久又打起寒颤,且呕吐、腹泻;不久之前还体壮精力充沛的人,突然间就离奇病倒,在惊骇不已的家人面前,一步步走向死亡。皮下开始渗血,在皮肤上形成血斑腹股沟出现肿块,且渗血流脓,接着腋窝颈子也出现肿块。这些肿块后来称作buboe,源自希腊语里的「腹股沟」一词,这疾病也因此得名「腺鼠疫」(bubonic plague;亦称淋巴腺鼠疫)。肿块长得太大,就会猛然爆开。人的体内缺氧,加上皮下的血液干掉,整个人看上去就好似变黑;因为这种骇人病征,此病就以黑死病之名传开。患病的人经过短短数日的痛苦折磨后,通常保不住性命。在某些鼠疫患者身上病菌会侵入肺而非淋巴结,随着肺中的空气转为带血而起泡,人即无法呼吸而死(编按:此种类型为肺鼠疫)。临死前,剧烈咳嗽、打喷嚏、气喘,而把病菌传给身边的人。

根据最合理但未经百分之百证实的说法,这病源自华南,而被蒙古战士带到北方。鼠疫杆菌跳蚤宿主,跳蚤寄居在老鼠身上,随老鼠从南方所运出的食物或其他贡品传播出去。正常而言跳蚤不会把病菌传染给人,而且马的气味也让牠们敬而远之,但牠们能附在谷物袋、人的衣物和人周遭的其他地方,等待机会跳到人身上。带病原的跳蚤一抵达戈壁,很快就在旱獭地洞和为数众多的啮齿类动物群落,找到舒适的新家,并自此留了下来。在开阔的蒙古干草原,这疫病一样致命,但在人口较稀疏的地区,牠危害较小。即使现在,每年夏天仍有少数人会死于鼠疫,但稀少的人口,与如此多的马匹共同生活,且蒙古人住所里没有跳蚤,因而鼠疫在蒙古不易成为传染病。相对的,在人口稠密的中国都市,以及后来其他都市地区,鼠疫碰上城中为数众多的老鼠,如鱼得水,大肆发威。毕竟,城里的老鼠和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已久,没有人想到牠们会成为这种疾病的祸源

据史料记载,一三三一年,河北省有九成人口死亡。到了一三五一年,据说中国死于鼠疫的人口高达二分之一至三分之二。十三世纪初时,中国人口约有一亿两千三百万,但到了十四世纪结束时,人口已降为六千五百万。

商道成鼠疫传播站

中国是蒙古世界体系的制造中心,随着中国货物往外输出,鼠疫也跟着传播出去,而且似乎是同时朝四面八方散发。考古学家贸易站附近墓地发现到的证物显示,到一三三八年,鼠疫已从中国跨越天山,摧毁掉吉尔吉斯伊塞克湖附近的一个基督徒贸易区。鼠疫是随商业活动而传播的传染病。将十三、十四世纪的欧亚世界连成一体的蒙古道路商队,所运送的不只是丝绸和香料;蒙古人为商人所开辟的道路、中途休息站,也在不经意间成为跳蚤的转运站,进而成为鼠疫的传播站。商队带来昂贵织品异国调味品华贵珠宝,也带来跳蚤;鼠疫借着跳蚤从一个营地传到另一个营地,从一村传到另一村,从一城传到另一城,由此大陆传到彼大陆。鼠疫只要毁掉山中隘口一个重要贸易站,或堵住沙漠里一条路线,这个大帝国内很可能就有一大片地区要陷入与世隔绝。

鼠疫在一三四五年传到了窝瓦河下游金帐汗国的都城萨莱。这时,钦察汗国(亦即金帐汗国)可汗札尼别(Yanibeg)正准备围攻克里米亚半岛卡法港(今乌克兰的费奥多西亚【Feodosija】)。卡法是热那亚商人所建的贸易据点,主要贸易活动是将俄罗斯奴隶输往埃及。在这之前,蒙古人有时和义大利奴隶贩子合作,有时又竭力禁止他们买卖。元朝当局已数次关闭这个贸易据点,并驱逐热那亚人;但每次到了最后,他们又改变主?,让热那亚人回来。为了保护自己不再受蒙古人威胁,确保奴隶运送安全,热那亚人在该城周围建了一道坚固的保护墙,还建了一道内墙保护贸易据点中心。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