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宇宙人-当主流书市 无法提供舞台

原创创作市集ComicNova始于2011年,创办之后的市场回响远超乎预期。(开拓提供)

每逢寒暑假举行的大型动漫活动,经常需要排队两小时以上才有办法入场。(开拓提供)

90年代末期,台湾漫画发展陷入窘境,主流市场90%以上被日本作品占领,出版社也找不到方法经营台湾原创内容,偏斜的产业促使创作能量转向。如今,同人志出版贩售会已经成为台湾漫画领域创作与发表能量最强的次级市场,单单2013年,台湾至少就有71场大大小小的市集活动,平均每个礼拜一至两场,密度相当惊人。会场中不乏经营10年以上的长寿创作社团,甚至有一定数量作者全职投入。

同人志贩售会和由出版社主导的动漫活动相当不同,主要的参与者大多是自力出版的创作者与喜好动漫文化读者,相关动漫产业的促销则是陪衬。以2014年7月的展售会开拓动漫祭Fancy Frontier 24(简称FF)为例,两天进场人次7万余人,总计1,694个社团参与,包含394个原创社团、26个企业摊位。而9月专属于原创的展售会ComicNova3,更聚集了396个原创社团,共8,000人次参加。

经营FF的幕后主力是《Frontier动漫情报志》。当杂志媒体经不住网路冲击而快速凋零时,《Frontier》以杂志的身分扩张举办出版市集,甚至策画国际动漫研习营与动漫演唱会,表现相当耀眼。为什么杂志会转型举办活动?建立次级市场之后,又为何足以发展至现在的规模?更重要的是,主流消费与出版市场既然存在,书市为什么会恶化,不利于在地创作?

回顾台湾漫画发展

近40年来,日漫一直位居台湾漫画主流,然而能够在社会上公开使用日文,其实是相当晚近的事。二战结束后,国民政府对台湾这个前日本殖民地采取高压的同化政策,禁止日本文化产品进口,然而演歌、电影、漫画等流行文化依旧在庶民生活流传。台湾创作者的能量累积到50年代之后开始发光,作品得以与日本作品分庭抗礼,甚至改编电视。1958年后,市面上有20种漫画杂志、十多家漫画出版社。漫画新人大多是十四、五岁就正式发表作品,十六、七岁就暴得大名大利。这股荣景促使许多年轻人投入,畅销作者叶宏甲的工作室甚至收了廿多名弟子。就在台湾漫画产业起飞的时候,1966年政府颁布「编印连环图画辅导办法」,以保护儿童的名义进行创作思想审查,繁琐的规范迫使本土优秀作者放弃创作,造成随后20年的空白。

然而娱乐的需求还是存在。出版界直接盗印,或者找人照描日本作品再挂名出版,以规避审查的繁琐流程。出版社盗版泛滥,一方面让台湾读者在这20年间大量接触到已进入黄金创作期的日本名作,另一方面也让日本漫画渗入好几世代读者的成长经验,进而使得台湾的阅读与创作品味深深日化。

「我们这一辈1970年代前后出生的孩子,父母大多有一定的知识水平,对管教也有相当开放程度,又刚好碰上解严的时代氛围。在1990年代,终于可以公开声张自己的欲望和喜好。」FF执行长苏微希说。1989年台湾出现了《先锋动画》与《神奇地带》这两本日本动漫资讯与评论杂志,销量达到一万多本。然而随着1993年台湾正式进入版权时代,动漫资讯杂志必须向不同版权单位取得授权,经营困难,只能黯然退场。苏微希说:「2000年再度创办杂志,有部分原因是想要弥补当年的不满足,还有一点是使命感。」

创办动漫祭,掌握诠释权

《Frontier》杂志得以运作,主要还是靠母公司杜葳广告幕后的支持。虽然发行量一直维持在2万本左右,但12年来,该杂志只设立了主编一职,其他业务人员都是运用母公司既有的团队,以缩减支出。「会开始办活动,起初是希望能帮杂志找到一个可能性。」要在国际书展或漫画博览会之类大型活动稍具能见度,至少要花费一、两百万,《Frontier》因此决定自己办活动,借此掌握更多资源与诠释权。

杜葳利用自身的广告专业,积极与一般媒体对话,做路灯旗、发DM,甚至引进某些与动漫并不相关,但有异业结合可能的厂商进驻。譬如摄影公司或印表机厂商,在活动现场提供角色扮演摄影的服务。十多年前,这样的动漫活动为读者和业界开启了新的视野。

盗版时代培养出众多亲日读者群与创作新生代。80年代之后,台湾陆续出现许多杰出的创作者,但是主流漫画出版社难以抛弃既有的商业模式,因为版权代理比培育作者成本更低。除了极少数善于自我经营的作者之外,台湾创作者在漫画出版产业中大多居于陪衬。无限制引进日本作品,直接排挤了台湾作者曝光与成长磨练机会

奇妙的是,虽然主流出版社无法提供舞台,台湾的创作能量却随着社会的转变而越来越强。1994年教育部发布改革政策,大学数量在12年间扩增3倍。职业教育体系的美工科转型成大学的设计媒体科系培育出大量视觉人才。因为谋生不易,过去一般家庭并不支持孩子进入高等教育学习美术。在政府推动产业转型,将动漫、设计纳入国家发展方向后,社会印象已有改观。此外,网路与数位软体的普及,促成编辑门槛下降,更大幅降低出版印刷的下限。种种因素结合起来,让越来越多年轻创作者投入自力出版。同人志展售会始自1997年,正巧和这样的潮流接轨。

直面读者,磨练技巧与市场敏锐度

过去在主流漫画出版社任职的经验,让苏微希一直记挂台湾本土创作,希望有机会进一步举办完全原创的出版大会。同人志展售会让创作者得以直接面对消费者,磨练自己的技巧与市场敏锐度。因而在主流书市规模萎缩的状况下,许多创作者在这个次级市场反而得以存活。

2010年后,日系漫画在台湾的销售量继续下滑,出版社缩减出版品项、杂志停刊,甚至裁撤漫画编辑部。与此同时,网路原生作者的FB粉丝团却可以突破100万人。日系漫画虽然占据一定市场比重,但是新兴的漫画读者群却不一定只热衷日系作品。阅读习惯与媒介的转变,直接改变了市场分布,更对整体出版产业造成冲击。就这个角度观察,同人集售会反而让创作与阅读绕过混沌的书市与规模经济的僵局,在另一个通路相遇。透过面对面的人际交流,以及缓步扩充的经济规模,FF扮演了不同的角色。若和近十年全球方兴未艾的Art Book Fair放在一起比较,会有更多有趣的发现。

「不论杂志还是活动,我们扮演的一直是沟通平台。」FF以沟通为原点所做的各种尝试,似乎正渐渐模糊「人际互动=动态」「创作阅读=静态」的界线。它是社交、是市场、是人才培育、是发声管道,也是自我实现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