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一个人少林!等待41年6个月20天 祁家威的同运之路

▲同运先锋祁家威致力于推动婚姻平权,30年来立法、行政、司法等各种手段用尽。(图/记者林世文摄)

《婚姻平权的最后一哩路》系列二

文/蔡百蕙

「有一种舞台剧叫独舞,一个人的舞码,我就是一个人做。」同运先锋祁家威说道。1986年3月7日,他召开国际记者会,宣示投入爱滋病防治与提倡同志人权,也同时成了台湾第一位公开出柜的同志。记者会上,他左右手各持了一把剑,一把捍卫的是同志人权,另一把则是与爱滋对抗,为此,当时有篇杂志报导形容他是揹了2个十字架的男人。

这2个十字架他自己一个人揹着,一揹就是12年。首场记者会后,他开始到各大夜市为防治爱滋募款;也开放电话,让同志24小时来电咨询,「高峰期一天电话有上千通,电话一挂上,下一通又响了,还有香港打来的!」他更配合所有媒体采访,尽可能让社会更认识同志、尊重同志。

同运团体直到1998年,在2位北一女同志学生震惊各界的自杀新闻之后,才开始百花齐放,以成立了19年的「同志咨询热线协会」来说,服务包括了爱滋防治、老年同志和性别教育等等,「热线就是少林寺了,包山包海什么都管,我就是一个人的少林。」

搞一个人的少林,是祁家威的人生哲学,「我从来设定的游戏都是一个人做得到的才去做,从来没有想到说打团体战。」

能够在初解严的80年代一个人站出来大搞同运,祁家威特殊的成长环境关键。「出生之后所有的过程跟环境,等于是上帝在安排我做这件事,就是同性恋的平权运动要当一个带领者、推动者。」

▲祁家威认为,自己不带任何成见的家庭教育,注定了他天生要作同运的带领者。(图/记者林世文摄,下同)

首先,他对家人出柜毫无困难。由于父母分别来自中国的北京和上海,「早期同性恋还是病态的年代,千百年来俗民文化里一直存在,我父母出自南北两大都会,对这个事情不陌生。」

更甚者,他从小被教育的学习态度,就是要打破任何的框架。「青少年时期,我们家是规定在端午节要吃月饼,中秋节要吃粽子的,」别人学习,可能举一反三就很了不起了,「我们家小孩是举一反十地学习,连一点点成见都没有。」

于是,他在3月24日的宪法法庭言词辩论时表示,「我等了41年6个月又20天,」那是自他1975年9月21日、仅17岁时算起,「那时就决定当同志,最大的诉求就是《民法》保障同志伴侣婚姻。」

祁家威的运动性格浑然天成,从他还是菜鸟时就火力十足,可见一般。在1986年首次的记者会上,有某位大报男记者问他:「祁先生,你是一号还是零号?」他能立刻回击:「我都可以,配合你。」反而让对方惭愧地低头,原本站着,甚至立刻蹲下不敢面对他。

他强调,这种问题极不友善且污辱人,如果彼此是同志,因为不能撞号才需要问,「在我面前没有不友善的,否则对方就死路一条,那些不正确的质疑都活不过一秒钟,从来没有让我哑口无言的那种挑战。」

投入同运以来,为了推婚姻平权,他几乎方法用尽。1980年代末,他提出同性婚姻法制化的请愿,试图从立法院下手却失败;1992到1994年他向内政部提同性婚姻行政诉讼,被回绝;1998到2000年转攻司法院,经历诉愿、再诉愿、行政诉讼、异议、抗告等5关,且第一次提起释宪,未遭受理,让他一度绝望,「后来就停下来了,我已经没招可以出了。」

然而, 10几年后,祁家威不气馁,2013年再提释宪申请,代理律师、伴侣盟理事长许秀雯还挑了个好日子,在那年的农历七夕、8月20日将案送进司法院。没想到今年2月,终于传出要进行言词辩论的好消息,接着5月24日就要宣布释宪结果,这一天,能终结他超过40年的漫长等待?他说:「我要确定完成了,才会进行到下一个人生目标。」

祁家威几乎将整个人生投入在婚姻平权上。伴侣盟秘书长简至洁表示,「婚姻平权的整条路上都有他,在我们出来之前,没有太多人耕耘这件事,如果不是祁大哥在前面做,会不会有现在这样,我不确定。」

简至洁接着强调,比较关键的是,「要释宪就必须有个案,而真的能够撑到愿意打到最后的,我认为不多,」因为大部份的同志伴侣都有自己的人生,但一个释宪案在进行时,「也许一跑就是3、4年,说真的,要能够持久在3、5年内心态不变,从一开始一头热血,3、5年后还是一头热血,真的为了这个官司,得全心来做啊。」

在祁家威上法庭前,他每天要到伴侣盟报到,和律师团开会,还要润稿,「就是这样子的投入,没有那么容易耶,个案也不好找。」简至洁说。

「没有祁大哥,我不知道下一个可以打释宪案的人在哪里,第1个是他,第2个也是他,没有第3个耶。」简至洁强调,也许大家会觉得持久打释宪案很容易,「自己做就知道有多难,门都开开的请大家来,大家就不愿意啊,没有人愿意做这种牺牲,那是一辈子的事耶,是要改变你的人生耶,你要吗?」

她忍不住感慨:「运动者的生命其他人是看不见的。」

▲在宪法法庭言词辩论时,祁家威表示,他等婚姻平权已经41年6个月又20天。(图/记者杨佩琪摄)

在祁家威的同运生命中,不被看见的还有他的另一半。问他,男友为什么都不曝光?才知道,原来男友和他在一起之后,参与同运的第一周就被吓到。当时祈家威和男友一起上华视的谈话性节目受访,谁知男友下了节目回到家,正在和他爸爸打麻将父亲友人就问,你儿子怎么是同性恋啊,还跟那个同性恋的名人一起上节目。

男友的父亲被朋友这么一问,整个傻眼,对他男友说,「我虽然有驾照,可是要开车上高速公路,手不握方向盘了。」男友的父亲表示有意自杀,以死威胁,从此之后男友罹患重度忧郁。

祁家威透露,他的男友还是独子,结不结婚都得住家里,陪他的老父老母,但男友的家容不下他,「那个老伴,我没办法跟他住在一起、24小时陪他,忧郁症20几年来,每天就得靠药物支撑。」

于是,两人各住各的,靠着每天通电话、经常约见面维系感情,「所以,他不参与同志运动,完全可以体谅,没认识他之前就是一个人拼,有他之后还是一个人拼,没差,我不像马英九,需要周美青。」

采访聊到一半,祁家威突然接了通电话,挂上后他说,打来的是他的「小姨子」(指男友的姊姊),只要她从家里打过来,电话上都要叫他「陈先生」,否则「祁」这个姓太少见,小姨子怕老父知道是打给他,因此使用代称

听到这里 ,突然觉得鼻酸,那岂不是即便争取到了婚姻平权,他和男友仍然无法同住相守。问他,拼了这么久的婚姻平权,结果都为了别人在拼?「对,这不是为自己要的,我拼死拼活干什么?只为苍生,不为自己。」

对他而言,婚姻平权的最后一哩路不在同性婚姻合法化的那一天。自投身同运后,他观察到,「30年前,别人家的孩子做gay不好,不应该;30年后是别人家的孩子可以了,自己家的孩子还是不行,」父母往往还是要经过一段很痛苦的挣扎后才接纳,文化观念的改变,需要日积月累慢慢发生,「自家孩子要能接受,不是一个释宪文就能决定的,最后一哩路就是这个问题。」

可以预见,即使婚姻终于平权,祁家威数十年的同运之路看似抵达了终点,前方其实还有一段漫漫长路

▲同志运动先驱祁家威和伴侣盟曾在司法院前召开记者会。(图/记者张暐珩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