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化教育的起点是英语能力
国际化教育的起点是英语能力(示意图/shutterstock达志影像)
大学刚毕业时,我在台东偏远的知本国中服务,是学校少数的英语教师。有一天下午,几位学生跑来办公室找我,说校门口有一位金发的外国人。乡下孩子对外国人特别好奇,要我过去看看他在说什么。原来是一位骑车环岛的法国年轻人汤姆,刚好经过学校,看到纯朴的乡下孩子,停车下来和他们聊天,可惜语言不通。我来救援,并邀他到教室来和乡下学生见面说几句。
乡下孩子腼腆,很少机会见到外国人,有几分怕生,但我鼓励他们发问,几个比较活泼的孩子(不见得是成绩最好的同学)开口用不完整的英文问汤姆是谁(who)?哪里来(where)?做什么(what)?为什么骑车环岛(why)?这是乡下孩子第一次见到真实的外国人,第一次用课本学到的英文和外国人沟通,非常兴奋。
汤姆介绍他骑车环球沿途所见所思的故事。他说世界这么大,大家都可以去看看。他以一年的时间,用最经济的方法骑自行车环游世界。这在三、四十年前相对封闭落后的台湾社会,还是个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当翻译,双方问答,交流热烈。
这是乡下孩子的第一堂国际交流课,多年后还有当时的学生向我提到这个经验对他们求学、生活和就业所产生的深刻影响,当时我也邀汤姆到我家住几天,介绍台湾历史文化,也让他体验台湾的常民生活。当时的台湾与世界有着无法想像的距离,汤姆出现在台湾乡下与他单骑走天下的雄心壮志,令我羡慕,也在心里种下旅行世界的愿望。与汤姆三天的相处,启迪了我对多元文化的理解,也开拓我的世界观。
再来说说另一个故事,我在兰屿的人类学启蒙。在知本国中服务时,天气晴朗的日子,从校园二楼的教室远眺,可以看见海上的兰屿小岛。有一年春假,我揹起简单的行囊只身搭船去兰屿,借住在兰屿国中的教室。假期间留守的工友是一位兰屿青年,我听他说古老的海洋传说,随他去抓龙虾捕飞鱼,去拜访他家的半穴居房子、在凉亭吹海风,也和他分享台湾本岛的生活。
兰屿是达悟族的生活世界,他们的语言文化、生活型态与生命价值,和我们在台湾的汉文化大不相同。他们有全球最美丽的渔舟,独特的头发舞。他们敬畏鬼神,乐天知命,爱护自然资源。他们在台湾的边缘位置与被汉文化殖民的属性,反而是一面镜子,照见我们在面对异文化时的自大与无知。
最特别的是我在兰屿遇到一位从丹麦飘洋过海来到兰屿的人类学家安妮。她住在部落里,进行田野调查,观察并参与部落生活,她敬重部落文化,与耆老对话,采集民风,记录语言。那时我大学刚毕业,不知学术研究为何物,但安妮的兰屿研究生涯倒是给我很多的启发,最后我自己也走上学术研究的道路,研究远在欧洲边陲的爱尔兰文学。
这两件生命中的邂逅,对我自己的成长,深具意义。我对外国文化的兴趣与启蒙,也与此有关。现在国内的国际化教育正如火如荼地推动,我省思自己的经验,提出几点心得与大家分享:
1. 学好英语
语言是沟通的工具,目前国际交流的通用语言仍是英语,因此把基本的英文练好,可以自由表达自己,才容易沟通,交到国际朋友。
英语的学习不一定要循着「学好英文,才用英文」的迷思。学英文也要「做中学」,从实际的大量演练中,学会英文的表达习惯,熟悉英文的思维模式,并自己归纳出正确的文法规则。这个部分的学习需要以大量运用取代传统的单字记忆与文法背诵,才能培养出真正运用英文的能力。
英文的表达偏重句法,中文则重单字。你看元曲作家马致远的作品〈天净沙‧秋思〉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只是名词的堆叠,不见半个动词,就成了优美的曲。但英文里没了动词就不成句子。中文的写作表达依循起承转合的规矩,英文写作则开明见山,破题直说。学英文没有捷径,多练习,时间的积累,自然见成果。
2. 跨文化理解
沟通最困难的部分不是语言本身,而是跨文化的理解能力。
和西方人沟通,要学会维持距离,不探隐私。首先要区分社交距离与私人距离或亲密距离,讲话时拿捏分寸。不主动询问对方的年龄、收入或婚姻状态。人类学学者Edward T. Hall把文化对沟通的影响分两种:一是高情境文化(high-context culture),一是低情境文化(low-context culture)。前者包括古老国家如伊朗、印度、中国等,这些国家的人说话时,意义较模糊含蓄,暗示性表达,给人留余地而不明说。后者指英、美、德国、以色列、北欧国家,较重理性逻辑,少拐弯抹角,偏向明确传达讯息意义。
了解这些差异,有助于我们选择沟通的策略;但这两种文化情境也不是绝对的。我们的沟通常因宗教、教育程度、社会价值观的不同,而对事物有不同的理解与判断。跨文化沟通的影响因素甚多,因此学会正确「解码(decoding)」才能有良好的沟通。
此外,英美人士说话表达时,常会自然引用一些典故或成语,但这常造成非英语为母语人士的理解困难。西方人的文化语汇很多来自希腊神话、圣经和莎士比亚,因此平常多阅读这些方面的书籍,累积知识,将有助于你理解西方人的思维与表达。
3. 旅行与探索精神
后疫情时代,虚拟渐成真实(virtual as real),上班、购物、开会、上课都在网路的虚拟空间进行,人与人的疏离感,愈来愈大。但人毕竟是社会性的动物,我们需要有互动的社会生活。网路时代的思维,「零接触」的活动取代真实的互动能成为「新常态」(New Normal)。网路的世代「以家为世界」,反而更需出门去看看真实的世界,实践「以世界为家」的探索精神。我们需要更多像汤姆一样的年轻人,勇敢出国去闯荡,实践「有广度的旅行」;也需要像安妮那样的人,对世界的一个角度进行「有深度的旅行」。他们的精神是一致的,都是对国际化思维的实践,都是理解世界的作法。
目前政府正在推动2030双语国家政策,以「培养台湾走向世界的双语人才,全西面启动教育体系的教育活化」为目标。重点在语言学习,较少着墨国际交流的生活体验。透过体制内教育的系统,当然可以提升国人的双语能力,但体制外,个人对国际交流的参与,也很重要。我们需要多鼓励国人或创造机会给年轻人,出国去探索这个广大的世界。
国际化除了基本的语言能力外,还需具有良好的文化素养(cultural literacy)。国际化是一种心态,它包括对异文化的好奇与包容,对差异的接纳与欣赏。例如:我们要怎样以理解的心态去欣赏独特的兰屿海洋文化?怎样以学习的心态看待兰屿达悟族的生活方式?怎样以尊重他者的态度接纳在台的外国观光客、移工、看护?怎样以感激的心态来对待留在台湾工作与生活的外国人士?这都是最基本的国际化学习。
台湾很小,所以更需要宏大的世界观。学好外语,培养良好的国际素养,走出去和世界打交道,台湾也可以很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