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传媒/把脉农业大军:建筑在年轻人伤病上的农村未来

▲即使全副武装,代喷业者还是难以避免吸入大量农药,因此而得到肝病的人很多。(图/农传媒授权提供。摄影/黄世泽

文/林慧贞

农业职灾不分年龄、性别、地域,如果将90年代经典名曲「潇洒走一回」改成农村版,那歌词该是这么写:我用青春赌明天,你用伤病换此生……。

采访当天彰化气温飙到32度,七月刚满29岁的陈俊佑穿着长袖长裤,戴着蓝色活性碳口罩、帽子,套上不通风的雨裤,在纹枯病袭击稻子前赶场喷农药。

「很热、很不透气,但没办法啊,穿这样才能防护。」他即使全副武装还是防不了,2013年劳动调查,像陈俊佑这样的代喷业者,所暴露的农药浓度是正常人的十倍以上。

由于农村高龄化、大规模种植的农民兴起,插秧、喷药等分工变得更精细,中部开始出现专职的代喷业者。

陈俊佑的家乡云林县元长乡即是农药代喷业者大本营,许多元长小孩暑假打工不是去7-11,而是帮忙到田里喷药。他也是其中之一,18岁时打工代喷,从拉管手一路进阶到喷药师,已是业界资深老师傅,桃李满天下。

陈俊佑24岁的弟弟也从事农药代喷,在平均年龄62岁的台湾农村,代喷业者大概是「小新肝」最多的族群了,不过肝坏掉的速度可能也是农村中数一数二。

国立阳明大学环境职业卫生研究所,2013年曾受劳动部(时称劳委会)委托「栽植作物有机磷农药喷洒作业暴露评估研究」,调查国内40名代喷业者有机磷农药暴露情况,其中常用来对付水稻害虫的「陶斯松」暴露情形最严重。

正常每人每公斤一天可承受14.8微克(14.8 μg/kg/day),但代喷业者上班前暴露的陶斯松剂量,就高达163.54微克,下班后更升到193.78微克,是正常人的十倍以上。

调查显示,代喷业者摄入农药的主要暴露来源是皮肤,而非吸入,其中许多来自手部接触,有六成业者不戴手套,因为戴了会闷热、手滑。一位农机业者摇头感叹:「代喷业得肝病的人很多,」大部份的人做两、三年就不做了。

阳明大学还在代喷业者的空气和皮肤贴片分析中,监测出1997年就禁用的剧毒农药巴拉松。研究结论是,代喷业者虽不会因喷农药急性中毒,但有慢性毒风险。

只是,报告过了4年,什么也没改变,台湾到底有多少人从事代喷?血液中的农药含量多少?目前全无资料。

「不是你先死,就是我先死」,代喷业者买车自救

同为七年级生的屏东崁顶农民邓传耀,2009年返乡种田,也和父亲一起代喷农药,虽然戴上口罩,还是阻隔不了农药,竟喷到流鼻血,决心「自救」,买了一台100多万的喷药车。

▲为了自救顾身体,同样是代喷业者的邓传耀(左)买了一台喷药车,也推坑好友兄弟黄茂峰(中)、黄圣杰(右)买了一台。(图/农传媒授权提供。摄影/黄世泽)

本来父亲质疑,喷药车那么大台会压坏稻子,谁还要找你喷?他跟父亲说:「不买的话,不是你先死,就是我先死。」

邓传耀买喷药车后不仅身体变健康,生意也没减少,他极力说服好友、宜兰兄弟档黄圣杰、黄茂峰不要再用人工喷药,经邓传耀不断「推坑」,黄家兄弟也在今年买了一台喷药车。

站在自己的「爱车」旁,黄圣杰一面介绍,一面赞叹日本人对喷药的重视,「你看这个喷头有两面,可以旋转,一面喷除草剂,一面喷其他农药。」

他解释,除草剂若太飘散,会伤到其他非目标作物,日本设计的专用泡沫式喷头,让除草剂可以呈点状散布,防止飘散;其他杀虫剂、杀菌剂则是用普通喷雾式喷头。农药不飘散,农民吸入的量自然减少。

只是并非每个人都有办法买喷药车,且彰化、云林部分农地没经过重划,道路狭窄、田区零碎,还是得倚赖人工喷药,在现行环境下,大多业者只能自求多福。

陈俊佑看过许多前辈打赤膊、醉醺醺地上场,也看过有人当场中毒或是喷到肝病过世。虽然他时时注意风向,尽量压低药杆避免农药飘散,但遇到建筑物反弹,风向反卷时,还是免不了吸入农药。

▲因农村高龄化,需要仰赖年轻人插秧、喷药,但这样的工作职灾伤害严重,不知道能做多久。(图/农传媒授权提供。摄影/黄世泽)

一次工作时面对突如其来的「药浴」,呛得他当场头晕目眩,该怎么办?「就休息啊!」他回答得很自然:「我没有农保,也没劳保,就只能平常自己注意,多运动、吃肝药、保意外险,但说实在的,我们这行是长期累积,很难说是意外啦。」

伤病复制,年轻人步入上一代后尘

许多青农不喷药,仍得面对无处不在的农业职灾风险,当政府鼓励年轻人带着创意、热情回乡务农时,农村劳动环境却数十年如一日,年轻人只能复制上一代伤病。

吴佳玲父母在云林种菜种蒜头,除了从小就到田里打杂,她还要帮忙因长期弯腰、搬重物,导致腰和肩颈酸痛的父母按摩、贴药布。

「从小他们就告诉我不要做田,做田很辛苦,」吴佳玲说道。

但热爱土地的吴佳玲还是走上这条路,2012年来到宜兰种稻,年轻又不服输的他,经常一人扛起50公斤重的谷子,没想到肌肉早已过度使用,隔年他觉得腰「卡卡的」,不论坐着、躺着,甚至睡觉时都很不舒服。

▲热爱土地的吴佳玲在宜兰种稻,常一个人扛起50公斤重的谷子,造成腰部与膝盖的肌肉伤害,必须定期推拿才能纾缓疼痛。(图/农传媒授权提供。摄影/黄世泽)

在其他农民推荐下,吴佳玲自费看中医推拿按摩,才得以舒缓,至今仍持续跑医院。当然,这些事她从没和父母说过。

吴佳玲说,老农较懂得如何运用身体借力使力,但现在的农业知识讲的大多是种植技巧,年轻人很少跟老农讨论如何避免职业伤害,针对农业职灾开发出的护具、省力工具、防护资讯也很少,「我还是从跌打损伤师傅那里知道的。」

同样是青年返乡,一对年仅30多岁的屏东内埔夫妇因长期采摘木瓜、槟榔,手腕过度扭转使用,被诊断出腕隧道症候群

擦药只感觉到凉凉的,只能看医生、吃药,但也没办法啦!」一旁屏东县政府劳工处处长林德辉听到农友这样描述,只能摇摇头说,农民职灾长期未受重视,青农即使回来只是步上后尘。

「劳动环境没顾好,即便现在一时引进外籍移工,年轻人还是不想回来,」林德辉感叹。

▼影片取自YouTube,如遭删除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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