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话》中国土地上的斯拉夫血液──关于中国空军抗战记忆之6(朱力扬)

1937年底,兰州,空军第四大队飞行员王文骅少尉所接收的苏联E-16式战机,这也是当时苏联援华志愿队的主力战机。(图文:作者朱力扬提供)

●苏联空军志愿队

1937年8月,中日开战(七七事变)不过月尔,中国方面命杨杰将军率军事代表团访问苏联,为未来双方的军事合作埋下伏笔。迨8月24日中苏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后,双方即开始积极地安排军售与交运事宜。此时,中俄双方各抱有其目的;对中方而言,急需增购各式重型火炮,也需补充开战以来逐日消耗的各式战机,而苏联是唯一愿意销售这些武器给中国的国家;就苏方而言,中日交战可以减缓日本在东三省对西伯利亚的压力,也可以借着军售,交换数亿美金的稀有矿产,同时更进一步的巩固苏方在新疆的政治利益。

中国空军在京沪战役进行最激烈的时候,就令第四大队二十一中队副队长刘志汉和战前在美国培训的试飞员林觉天,秘密前往新疆协助军事采购的谈判。到1941年中为止,中国空军一共向苏联购买了4批飞机。与此同时,从1937年12月,苏联空军志愿队就开始进入中国战场。

1938年,中国为了接待随苏联军售而来的车队及人员,在西北多处城市如兰州、西安等地,成立接待处。据顾耕野先生回忆录,1938年2月,他奉命成立「西北公路招待处」。专责招待苏联运送军火来华的汽车队(通称为羊毛车);供应他们的食宿。当时很难确立招待费的预算,因为苏联究竟每月能来多少军火、多少车辆和多少人数?我们事前都无法预知;一切茫无头绪,连苏联军运总代表也不知道他们每月能来多少车队,即使知道,共党也是绝对神秘不宣的,只好按照前两次来的军火,每月500辆汽车、每车司机两人,外加技术人员及车队长等,约计每月1300人,每天须准备1300人的食宿。

根据罗英德所留下的个人资料,当年年底,苏联派了一个空军师到中国,驻扎在南昌。由于这些飞行员不熟悉中国复杂的地形,复因不谙中文,无法辨识地图,故要求中国指派两位作战经验丰富的飞行员担任俄员队的副领队;共同作战。轰炸机方面,航委会指派了王世箨,而驱逐机方面,最早原定由乐以琴担任,不料,乐以琴于12月3日于南京阵亡,中国空军继而拟派林觉天,但他又于12月9日在南昌上空阵亡,航委会遂令罗英德于12月15日赴南昌报到,担任苏联空军志愿队的副领队。以上所提到的几位,都是航校三期的毕业生,也是当时中国顶尖的飞行员。罗英德本拟携同一位助手随行上任,但基于保密的顾虑,为俄方所拒绝。当时苏联和日本尚维持着外交关系,也不愿公然得罪日本,所以初期的行动,都在低调下进行。

按苏联空军编制,一个师有3个大队,约百余架飞机,其中包括了轰炸机一个大队,及驱逐机两个大队,另外配置了400多名的地勤人员。每名飞行员在华停留约3个月;有了若干次作战任务后,即整装返国。

罗英德担任此职后,最初3、4周,天天对俄队员讲课;讲授内容包括:中国地形的特殊性、山脉轴向、河流与飞行方向角度空间的关系等。此后每天早上5点钟开始,带4批队员飞行,每批4人,自南昌经汉口,往北飞长江再折返南昌。有时则飞往衡阳前津机场,平均一趟训练飞行约需2个半小时。也曾经进驻到浙江丽水机场数日,伴随轰炸台湾的俄国轰炸机回南昌。因而数月下来,他的飞行时数增加了1000多小时。1938年3月,罗英德离开俄员队时,志愿队特别为他举行了一个欢送茶会。

志愿队在华的3年半期间,2000多名志愿队飞行员,累计操作了1200多架飞机,同时有200多名飞行员在中国牺牲。史达林曾说过:中国的每一寸土地,都有斯拉夫的血。这句话形容的过分夸大,但也没错。

1985年整修过后的南京航空烈士公墓,其最大的特点就是:将抗日战争中在中国牺牲的美国、苏联、以及在中国空军服务的韩籍人员,纳入纪念范围。苏联的名单中甚至包括了1945年8月,进军中国,接收东北而殉职的苏联空军人员。 (图文:作者朱力扬提供)

如今南京航空烈士公墓内,纪念或安葬着中国烈士870名,美国烈士2197名,苏联烈士237名,以及韩国烈士2名。(图文:作者朱力扬提供)

罗英德在1938年就已经有了击落敌机5.33架的战绩,其中1.33架是和苏联志愿队共同击落的。但可能是冷战时期国府不愿意重提和苏联合作的历史,所以1955年在台北正式的档案中,罗英德的生涯战绩是击落敌机4架(四星星叙)。(图文:作者朱力扬提供)

●苏联领队质疑罗英德

罗英德刚到俄员队报到时,领队波罗盖维逊斯基乍见他年轻瘦小,甚为瞧不起,劈头第一句话就问:你有多少作战经验?当时距抗战开启已有半年,罗英德的实战经验约为160余趟。罗英德回问波氏:你的实战经验有多少?他说他曾经参加过西班牙内战。波氏又问罗:你能飞俄国战斗机吗?罗英德回答:螺旋桨启动,我就能飞!

1938年1月7日早晨,南昌机场即传警报,波氏请罗英德共同带队凌空迎战。大概日本已经得到了情报,波氏初次临阵,就遭到日机凌厉的奇袭,罗英德紧跟其旁掩护,突然,罗英德看到敌机身一道金漆闪烁耀目,他立即认出波氏的对手是曾经在南昌上空击落中国战机的潮田良平,潮田当时是日本空军第二中队的中队长,是日本的空军英雄,曾经获得日皇颁赠勋章。波氏与潮田两机在空中相持缠斗了30多圈,波氏渐趋下风,情势危急,罗英德立即开机飞近,俯冲对准潮田良平开火扫射,第一波子弹就击中了潮田,当时罗英德的飞机距潮田的飞机很近,他看得很清楚,潮田头一蹬,他就知道潮田已经中弹了。飞机失速坠落在鄱阳湖附近的拓林。后罗、波两人同至坠机现场检视,发觉机身弹痕累累;计有38个弹孔。波氏很高兴的抱着罗英德说:我根本没有机会开枪,是你救了我。

返回部队后,波氏邀请了航委会主委周至柔等人开香槟志贺。周至柔将潮田身上配戴的手枪赠与罗英德为念(上面刻有潮田浪平4个字)。嗣后,日本另一中队长山下七郎知道潮田被罗英德击落后,曾对罗说:我与潮田浪平两位日本海军资格最老的中队长都被你击落。

罗英德在俄员队其间内,和俄人共同击落了9架日本战斗机,在他离开俄员队时,该队曾签发了一份报告给航委会,确认这项战绩,但因日俄尚维持了外交关系,所以要求中国方面不要对外发表。

波罗盖维逊斯基曾在1942年托人带了一个手表送给罗英德。冷战末期,时任苏联空军副总司令的波氏也曾经在广播中忆述罗英德救其一命的事迹,台湾情治单位曾将这份广播录音送给罗英德作纪念。

1938 年,罗英德和苏联志愿队的总领队波罗盖维逊斯基。目前莫斯科的「莫斯科-武汉(Moscow-Wuhan )」私人博物馆,也藏有这张照片。(图文:作者朱力扬提供)

【莫斯科-武汉(Moscow-Wuhan)联谊会】苏联空军志愿队的后人目前在莫斯科还设有一个联谊组织,甚至有一个专门纪念波罗盖维逊斯基将军的《莫斯科-武汉(Moscow-Wuhan) 》私人博物馆,其中珍藏了一些志愿队当年在中国的史料和照片。

【日军突袭倚赖良好的地面汉奸情报网】

上述空袭发生在苏联志愿队刚刚进驻南昌不久,根据张光明的口述回忆,日本当时对中国空军飞机的驻防与动向,掌握得非常清楚。因而往往利用飞机刚刚抵达新驻地隔天,就发动突击;对尚不熟悉机况或地况的中苏飞行员,来一个令他们措手不及的突袭。

除了上述南昌空战外,另外几个著名的例子如下:1937年11月,高志航刚接收俄机飞抵周家口,1938年2月17日,第四大队刚刚从兰州接受新的飞机扺达汉口的第二天、1940年9月3日,第三大队刚从新彊接受第四批飞机回到成都。

日本之所以能够准确掌握这些时机,除了有具备无线电通讯的高空侦察机,最重要的就是,有严密的地面情报网。然而这些地面情报却多是由中国的汉奸所提供。1938年2月17日武汉空战的时候,张光明就曾经亲眼看到汉奸对空所发射引导日机的信号弹。

(作者着有《中国空军抗战记忆》一书)

【未完待续,朱力扬专栏每周一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