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史话-中国首位战地女记者

征途上昼伏夜行,稍息时生火取暖。(允晨文化提供)

战地记者拍摄长沙大火。(允晨文化提供)

日军疯狂轰炸重庆张郁廉居处残破不堪。(允晨文化提供)

白云飞渡

记者们年轻力壮,满腔热血,身负使命,早把生死置之度外。

战云密布之际,莫斯科塔斯社总社派来数位军事记者,社长罗果夫就分配我随同这批记者到徐州战区,协助采访。三月中旬我们从汉口乘火车经洛阳、郑州、开封到徐州,住在城内「徐州花园饭店」。

重庆派来的苏联军事顾问及其他外国及国内各通讯社、报馆派来的记者,也集中住在这里。于是,这家旅馆成了日军每次空袭的目标。

枪林弹雨始终不退

徐州城内没有防空设施,百姓缺乏防空常识,空袭警报一响起,大家纷纷往外跑,能躲到郊区最好,不然藏在空旷的地方,如大树下、树林中或石堆旁,双手抱头,蹲着或脸向下躺着。

有时来不及跑远,就躲进民房的桌子下面,生死全靠命运。花园饭店中弹数次,部分房舍被炸毁,但我们没有搬走。

不久,我们离开徐州,奔赴前线。记者们年轻力壮,满腔热血,身负使命,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我们到过的最前线,是枪林弹雨中的国军旅部。在枪炮声中,旅长覃异之接见我们,详细讲解、分析前线的战况,不厌其烦地回答记者们提出来的问题。

前线战事激烈,我们不能停留太久,被安排到离战火较远的偏僻村庄过夜。带路的副官找到了一间破旧的老屋,供我们休息。屋里四边透风,木板上放了些稻草,一盏油灯发着微弱的光,忽然在屋角发现一口黑色大棺材,上边盖着草,又神秘又恐怖。我带着些微不安,和衣躺下,睁眼等待天亮。

我们离开旅部时,旅长覃异之对我说:「你是到最前线我旅部的第一位女记者,使我敬佩。这支德白朗宁小手枪送给你,需要时拿来自卫。」我带着这支小手枪,辗转于鲁南、湘鄂、长沙、武汉、重庆,到成都燕京大学续读大学四年级时才卖掉,钱拿来作路费和学费。

1938年3月14日起,日军主力由津浦路正面南下,猛扑滕县,拟袭取台儿庄。不料日军在以为唾手可得的台儿庄前,遭到我守军严重打击,伤亡惨重,溃不成军。台儿庄空前大捷,传至后方,民心士气大为振奋。我们一群记者正在附近前线访问,于台儿庄大捷后第二天就赶到台儿庄。

城中仍弥漫着火药味,建筑物一半以上被毁,有的房舍还在燃烧,冒着烟,断垣残壁间散布着血肉模糊的尸体。国军正忙着挖坑掩埋死者,坑浅土少,土堆中还有残肢露出,被野狗拖食。眼前处处景象,残酷无比,教人想到血战的惨烈,实在难以描述

国军在徐州周边已和日寇正面激战3个多月,数次大捷,已达成消耗敌人、实现战略相持的目的。5月15日,数十万大军由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指挥,开始有计划的转移。全部中外新闻记者、军事顾问、战区内的文职及政工人员,集中起来,分队分组,在大军前、后、左、右的保卫中,浩浩荡荡徒步突围

白昼为躲避追踪的日军飞机轰炸和扫射,大家分散在各村庄的空屋内,绝对不准出外活动或晒挂衣物,以免引敌注意,天黑马上整队随大军开发。有时途中经过日军占领的据点,我强大的前头部队得先予以拔除,肃清敌人,再让大队人马通过。

往往要走过一些发生过战斗的街道,火药味犹新,房屋倒塌,尸体横卧,墙壁上鲜血斑斑,我们一组女同志人人掩面疾走,不敢稍停。每晚要步行至少十小时,到天将亮才休息。一个个双脚起泡,发肿,拖着疲倦的身躯,小心翼翼的紧跟队伍。

一夜总有两三次,带队者由后面传来「休息片刻」的命令,我们马上原地坐下或躺卧,闭目养神。在漫长而艰险的突围途中,战区司令部曾派来三辆黑色轿车,指明运载苏联顾问及外籍记者一段公路路程,到某据点再聚齐。轿车白天行驶需特别注意敌机,我们挤进车厢后,分批探头向车窗外,注视天空。忽然看到远处有二三架日机朝我们的方向飞来,赶紧停车,大家纷纷向两旁稻田及村庄躲避。

日军飞机低得我们可看到机翼上血红的太阳标志,轰轰地掠过,轰炸停在路上的汽车,扫射附近的田野。我赶紧面朝下抱头躺着,子弹像雨点在四近噗噗作响,身旁有人呻吟。不知过了多久,敌机飞走了,我清醒过来,坐起,浑身是泥土,腿上有血。心想,一定受了伤,这下可完了。再摸摸全身,没有痛的地方,才弄清是旁边的人受伤,血溅到我腿上。

突破日军层层包围

突围途中也有轻松的时候,有人送来一包煮熟的鸡蛋,我高兴得喊起来:「有鸡子儿吃,太好了!」大家轰地大笑,我莫名所以,才知道把「鸡蛋」叫为「鸡子儿」的,只有东北人,其他各省份的人压根儿不懂。还有一次,我们白天躲在村庄空屋内,有人捉来一只活鸡,大家合力把它宰了。

我们昼伏夜行,走走停停花了21天,6月初才突破日军的包围圈,脱离危险,到了河南信阳,乘火车,两小时后平安抵达汉口。每个人虽然疲惫不堪,蓬头垢面,衣履肮脏,身上寄生了虱子,奇痒难忍,但能亲自经历名垂青史的「徐州大突围」,实在是极为难得的人生际遇! (系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