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书房-犯罪小说是一面镜子

挪威屠杀事件震惊全球,惊吓过后各方纷纷追问:暴力究竟从何而来?向来具有强烈现实批判性格北欧犯罪小说家,分别发表了他们的看法。

奥斯陆乌托亚岛屠杀事件发生3周之后,媒体的热情早已冷却,但斯堪地那维亚才慢慢从惊吓之中回过神来,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眼光审视自己。近年来声誉日隆又洞悉人性的北欧犯罪小说家,自然也成为各界咨询的对象:这么突然的暴力,究竟为了什么?

北欧犯罪小说向来具有非常强烈的现实批判性格,不少作家也都曾在小说中讨论过这股日渐蔓延的极右势力,挪威的畅销作家安娜侯特(Anne Holt)、尤‧奈斯博,以及瑞典贺宁‧曼凯尔,便是其中着墨较深的几位。屠杀事件之后,他们也各自提出自己的观察,让人看到了一个深情深思的斯堪地那维亚……。

他是我们之中的一个

侯特也许是这整起事故最有资格的评论家之一:她不但是执业律师,更一度出任挪威警察与司法部长。从1993年开始动笔以来,几乎年年都有作品推出。在她眼里,「犯罪小说是一面镜子」,正是「反映社会的最佳文类」。

侯特表示,在低犯罪率的挪威,一般民众的确对犯罪痛恶至极。不过像安德斯布雷维克这样的凶手,却是一种新型态的极右派:受过良好教育、外语流利,而且拜网路之赐,根本不必暴露自己或与同谋公开聚会。这样奉公守法公民,根本不可能进入警方的雷达。换句话说,加强监控或安全措施,并不能够解决问题

侯特语重心长分析道:媒体把布雷维克妖魔化的作法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布雷维克确实是我们之中的一个」,他是在挪威的文化之中,「从害羞有礼的男孩,变成冷酷的怪物。」如果挪威这些天来表现得像是一个充满关爱的团结国家,那么「为什么早在7月22日之前,布雷维克会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呢?」

在侯特犀利而超越的观点之下,恐怖分子的「养成」,其实和一个社会对弱势族群或个人的排挤不无关系:社会正是任何暴行的共犯。尽管布雷维克罪有应得,但她还是强调:「他曾经是个不一样的人。」

历史阴影与失去的纯真

极右保守势力抬头,其实还碰触到了挪威人不大愿意正视的过去阴影。二次大战期间,挪威在不设防的中立状态下,轻而易举地被纳粹据为己有,不少挪威人并未起而反对希特勒,甚至还加入纳粹党卫军。然而在德军败象渐露之际,之前的「中间选民」纷纷成为正义的一方,转而将所有罪责都推到纳粹分子的头上。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也让奈斯博写出了《知更鸟的赌注》(漫游者)这本「挪威有史以来最佳犯罪小说」。

上个月底,英国《卫报》刊出奈斯博的文章〈挪威失去的纯真〉。他以七分感伤三分揶揄的语气,道出挪威人从自我感觉良好的世界公民,一变而为惊弓之鸟的幽微心境:15万奥斯陆人走上街头悼念亡魂的场面,与2月时10万挪威人参加奥斯陆世界滑雪锦标赛颁奖典礼盛况,二者之间的对比和相似一样惊人。即便是最厌恶「国家自我吹捧、国旗堂皇演说和群众聚集」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它们的确意味着「这个社会的理念与价值」。这些象征性的活动表明了「我们拒绝向恐惧投降」、「我们有意志」,然而,「已经没有路可以回到往日时光了。」

事发之后,奈斯博曾女儿怕不怕,女儿则以他跟她说过的话回说:「会呀,不过如果你不怕,你就不能够勇敢。」

没有人生而邪恶

长期从事国际社会运动的瑞典犯罪小说天王曼凯尔,日前也与德国明镜》杂志展开一场针锋相对的访谈。当记者问道,布雷维克是不是个疯子时,曼凯尔援引德国思想家汉娜鄂兰关于纳粹罪行的思索说:「邪恶必须从环境和条件才能加以解释,而不是从它残酷的本质」,毕竟「没有人是生而邪恶的。」

至于事发之后,挪威首相毅然允诺以「更多的民主、开放和宽容」来面对这场危机,这样的作法是否妥当?曼凯尔则回答:「这出悲剧的结果,只能是一场更密集的社会对话。」如果只因为布雷维克就拒绝与右翼党派对话,那将是一场错误。因为只有在「讨论之中才会有动,而隔绝却只会出现惰性。讨论和聆听──用对话来找出解决之道。这才是我们从启蒙时代所传承的精神。」

北欧当然不是刻板印象中的乌托邦,不过三位作家却如出一辙,并不急着将过错推诿给单一的凶手,反而质疑这个自诩以平等主义为基础的社会,并没有善尽照顾或教养的责任。无论在任何逆境下,依然相信人性本善,绝对不轻言放弃任何一个人,即便他是凶手。或许,这才是最令人肃然起敬的北欧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