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镜头看近代东西交会》──太平军被逐出 汉口重现生机(二)

至于最后几项规定在中国则是少有人恪守:

僧人须出生饭食给鬼神众,食存五观。不得论食,不得如狗一般窃食,不得抓头,不得喷食触及邻人,不得含食谈笑,不得聚头笑语,不得嚼饭啜羹作声;若食中有虫,宜密掩藏,莫令邻单见生疑心。」

对比景象令人惊讶

其他还有许多立意极好的规约,但通常却会使得僧人的用餐时间变成他一整天─其实也够乏味的─最严肃而寂寥的时刻。我们若仔细看看,就会发现这些佛教戒规范围广泛,细节详尽,将僧人们彻底加以约束,让他们无法满足最自然的欲望,我真的很怀疑在中国可能有任何绝对虔诚而信实佛教徒存在。

有些僧人会偷偷喝酒,有些会抽鸦片、赌博,这是不争的事实,至于他们的贪婪、吝啬以及穿着的极度肮脏,也是大家有目共睹。即使在这环绕着最宏伟、最高贵的美景的雪窦寺,也未能完全将俗世陋习摒除于外。有些寺僧虽然还算诚实,对于金钱等身外之物却仍恋恋不舍,再加上其他几项癖好更是丑态毕露,但他们却也毫不避讳。

距离我住的地方不到三分钟脚程,有一处天然淋浴间,底下一方石砌水池十分方便,我每天早上都会到那儿泡澡。顺着溪水往上走约一哩(约一点六公里),便会见到第二大瀑布当地人称之为三隐潭,可经由一座隐没在浓密藤蔓中的单拱桥通达。这道瀑布的水泻入一个又深又窄的岩石罅隙,峭壁边缘上有一群灰暗的松树郁郁地俯瞰着下方黑压压的深渊。远方山下仍可见河床磊砢、逶迆曲折的水流:上方是已经开垦、气氛宁静的群山,前方却是起伏崎岖,形成令人惊讶而罕见的对比景象。

返回宁波与上海旅程我便不再赘述,我想赶紧说说沿着扬子江逆流而上四川的经历。

一八七二年一月十三日,我在上海与一位学者友人吃过晚饭,于半夜时分回到旅馆,仆人们已经打点好一切,一群苦力也已等着将行李搬上即将前往汉口的「富士号」(Fusiyama,又译「飞似海马号」)汽船。当夜苦寒,夜色幽暗阴郁,寒风刺骨。灯火阵风中摇晃不定,远方隐约可见上千艘小船与汽船的灯火闪烁,在阴冷河面上投下一道道长长的、断断续续的光线。

船上响起午夜的钟声,这时打了一回盹的中国更夫纷纷起身,敲梆子打更去了。堤岸边空空荡荡,只偶尔有位妇人从暗里冒出来,又再度被黑夜吞没。

租界陷入一片汪洋

不一会,我们便走过「富士号」停泊处旁边的栈桥上船去。这是一艘很高级的轮船,但绝非旗昌轮船公司(Shanghai Steam Navigation Co.,又名「上海轮船公司」)里最高级的一艘。船上有许多乘客,都是准备前往扬子江沿岸的通商口岸。其中有位美国人似乎十分多才多艺,他说自己在家乡时曾从事多种行业。「当你从事某种行业失败,你当然应该转行试试其他选择,直到发现自己的专长为止。」他说。因此,他最初和朋友合伙经营一家锯木厂,有一天工厂突然倒闭,他也曾试图挽救,却怎么也救不起来!接着他身无分文地转而投入铁路业,当起火车驾驶,撞了三次车,「幸好都不是我的错。最后一次可严重了:死了二十五名乘客,车厢也挤成一堆。所以我又转行干起了矿工,倒是做得还不错。然后我就来了这里,想从商碰碰运气。」

在此,我先保留对南京及扬子江下游港口的描述,直接将读者带往约六百哩(约九百六十六公里)远的汉口,这里也是扬子江汽船航运的终点。汉口地处汉水与扬子江汇流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汉水古名沔江河道以及与扬子江汇流地点经常变动。直到十五世纪最后十年间,汉水目前的河道才正式形成,而汉口的繁荣也有绝大部分要归功于这个有利的位置。这一带早期的贸易只限于汉阳一地,据说此城在遥远的三国时代是个非常繁荣的港口,如今虽然主要是官员居住之所,郊区却仍是当地重要的交易中心

汉口在明朝期间兴盛起来,即使改朝换代,似乎并未造成太大影响。当时的汉口被誉为大清国的集散中心,北方各省与南至江苏、云南等省分的商人无不群集于此。各省商帮在当地大都设有行会,这些会馆的规模与装潢至今仍是闻名遐迩。乾隆时代,汉口仍持续发展,直到太平天国之乱受到重创才开始迅速衰败,最终到了一八五五年,整座城全部遭到烧毁。

太平军被逐出湖北之后,汉口再度重现生机,一八六一年,英国王室在汉口的租界终于拍板定案。英国国旗升起后,华美的外侨居留区立刻随之兴建,然而选定的地点却非常失败。整片土地是分批购买,每一小块地皮值二千五百两,虚掷了大笔银两之后,才发现这个租界区常遭严重的洪水泛滥。在我抵达的前一年,季节一到从未缺席的洪水再次慷慨施惠,上游郊区已是荡然无存,而谁也不知道汉口一带又会泛滥到什么地步。

因为一开始水只是慢慢上升直到漫过河岸,然后往外围街道延伸,仿佛敌人静悄悄地往上爬,攀上了城墙,最后终于让整个租界陷入一片汪洋。居民退守到阁楼的最后防线,猪和鸡鸭甚至牛只若非赶到船上,便是躲进较高楼层的房间。无论如何,把乳牛安置在婴儿房旁边,让公鸡立在床柱上高啼报晓,倒也十分便利。但是当新鲜感一过,当糊上华丽壁纸的墙壁开始出现霉菌花边,上过漆的家具脚下也开始有分解的迹象,当丝绸帷幔渐渐发霉泛白,围墙也摇摇晃晃,然后噗通一声落入红流之中,对自身所处情势的不安全感与灾难即将来临恐惧感,深深压迫着沮丧消沉的居民。(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