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两厅院:成为2,300万人不可或缺的场馆
成立逾33年的国家两厅院,过去是唯一国家表演艺术中心,众人仰望、也有诸多包袱。而今,台湾正式进入多场馆的时代,两厅院在压力稍稍舒缓的同时,竞争与危机感也悄然降临:老店要如何刷新招牌持续保鲜?在多场馆的时代,两厅院想塑造出什么样个性的场馆面貌?
场馆小档案。(制表/蔡淳任)
※资料来源:2019年国家表演艺术中心年报、国家表演艺术中心110年度预算案、国家两厅院官方网站
成立逾33年的国家两厅院,过去是唯一国家表演艺术中心,众人仰望、也有诸多包袱。而今,台湾正式进入多场馆的时代,两厅院在压力稍稍舒缓的同时,竞争与危机感也悄然降临:老店要如何刷新招牌持续保鲜?在多场馆的时代,两厅院想塑造出什么样个性的场馆面貌?
艺术总监刘怡汝提出两厅院三阶段目标:首先是现刻进行的「人人共融」,每个人都能自由自在进入场馆,为第二阶段「多元思辨」铺陈。剧场应创造一个场域,提供多元思辨的空间和管道,人们有在此表达不同思维的权力,因为剧场存在最大的目标是为了培养「未来公民」。
三阶段的发展核心,我们或可这样分析:「人人共融」针对民众,「多元思辨」透过节目传递场馆观点,「未来公民」指的是剧场的社会实践。民众、节目和社会实践,除了回应剧场的古典定义「观看之所」之外,作为当代展演场馆,两厅院目标是与大众建立更深刻的连结,与社会脉动相呼应。于此,从新官网上线、售票系统砍掉重练、共融计划的推动、与国内外场馆串连交流等,都是两厅院希望将触角扩展到更宽广的层面。
一直以来,两厅院就像两座大宫殿,由里到外塑造出一种菁英姿态,在「文化平权」的主流意识下,殿堂「与人的距离」终究要改变,特别是「太阳花学运」之后,台湾进入新公民崛起的社会,年轻世代打破政治冷感的沉默,积极参与政治与社会议题的讨论,也反映在艺术创作对议题的关注上。
剧场是为所有能走进来的人而存在
对国表艺场馆来说,剧场「公共性」之无悬念,乃是每年经费过半来自国家挹注,也就是纳税人的荷包。两厅院每年经费8亿,其中国家拨款4.5亿,自筹款4亿。两厅院票房收入9千万至1亿,其余仰赖赞助。刘怡汝计算,每年四厅档期座位完售胃纳量约1百万人,与每年8亿经费不成比例,也意味了场馆经营者无法回避「让每个座位发挥最大效益」的课题。
过去两厅院「一馆独大」,毋需特别行销,观众自然靠拢,30多年来培养出核心观众群专业又挑剔,这群观众理所当然被视为场馆要服务的对象。不过,既然是国家挹注,服务的对象就不可能限缩于艺术家和会进剧场的观众,而是「全民」。「剧场是为所有能走进来的人而存在」,节目企划部经理施馨媛认为,民众可以选择不进来,「但当他想进来的时候,剧场就不应该有任何阻挡他的障碍。」
近来两厅院推动的共融环境包括:「轻松自在场」给被排斥入场的亲子、不能久坐者,为视听障碍者提供口述影像、情境字幕,提供托育服务,为阅读困难者发展「易读本」节目册,甚至厕所洗手乳换成无香产品,开放表演艺术图书馆等,另针对青少年、乐龄和跨世代交流提出「青银计划」,让「共融」成为剧场DNA。
打开剧场的方法,节目是其一,还有公共服务、社群连结等,但大家往往都只关注节目。「共融剧场」挑战传统剧场的想像,两厅院摸索如何获得艺术家、企业和其他场馆认同并加入「共融」之列,所幸,「轻松自在场」获得企业认同且赞助,团队也从担心伤害作品完整性,到去年云门《定光》、无垢《花神祭》、唐美云《光华之君》等节目,团队主动表达参与口述影像、情境字幕的制作。两厅院今年将举办共融的座谈会,也会制作「共融剧场懒人包」供团队参考。
然而,两厅院最大的「公共性」却发挥在外租与主办节目比例上:外租节目60-65%,两厅院主办节目35-40%,在被要求释放公资源、不与民争利下形成这样的比例充满矛盾:国家场馆若以租场地为要务,我们期待它形塑何种面貌?
每年两厅院TIFA节目公布,好比金马影展片单揭晓,可谓经营有成、观众回馈高的品牌。两厅院主办节目的国内外占比为7:3,因国外节目档数有限(约20档)需得精求,每年内部会举办咨询会议,商讨两年后邀演的节目名单。
主办节目依其定位是: TIFA台湾国际艺术节,夏日爵士,「新点子实验场」和「秋天艺术节」。TIFA强调启发性,带进国外受肯定、富分量的年轻导演作品,也是国内外节目拚台的「世界之窗」。「秋天艺术节」整并「舞蹈秋天」和「剧场艺术节」而来,主打议题策展,去年首届探讨「社会暴力」(注),西班牙节目《真,她妈的!》讨论伴侣关系隐藏「以爱为名」的暴力,在社群媒体引发热议,Google为此改变演算程式。今年议题探讨「阶级」,2022年也已订出「和解」。
刘怡汝分析挑选节目的标准,品质是基本,能否达到多元思辨是其二,再者是影响力,「若投入大量资源只为说服两个人,即便艺术价值很高,我就要思考:做这件事情有没有达到它的公共性?」
议题策展是否会不利票房?刘怡汝不否认内部有此担忧:「议题搞这么重,不甜很难卖。不甜我们也要试着卖。」「未来公民不能对议题麻痹无感,不能只求一个晚上的美好回家就忘记,艺术节要达到社会影响力。」
让场馆和创作者关系更紧密
过去,两厅院与团队大多是买卖关系或委托制作,现在Bravo Taiwan平台延续委制,针对创作和经营能量成熟的团队;此外,两厅院尝试发展:提供创作团队前期研发费并参与讨论,阶段性呈现后评估,是否再投下资金完成制作。
以去年首次执行的「新点子实验场」R&D为例,从42组公开征件选出六组,提供各30万研发费,期间两厅院提供工作坊、导师协助等,半年后团队做阶段性呈现,再选出3组提供制作费,于2022年「新点子」登台演出。
这样的作法看似能让场馆和创作者关系更紧密,但也挑战过去认知上,两厅院是提供资源、支持创作的行政者角色,「只要两厅院开口,就一定能上舞台」的默契,现在充满变数。这样的转变,创作者能否接受?
有鉴于一档节目制作动辄几百万、千万,刘怡汝认为:「不能到了舞台才知成败,那是几千名观众一起埋单。与其一笔钱投下去就是上百万,最后在舞台见真章,我们希望研发阶段就能调校彼此的目标,扩大容错率。」
「两厅院不只是承办节目的角色,我们不会要艺术家改作品,但场馆同样是受众,责任是对外沟通,当受众有疑惑,创作者能否回应?」这也须先克服会计项目并没有可供「研发」核销的技术问题,「得说服财务我们需要研发,这代表我们会投入一笔钱,但最后可能没结果。」
场馆之间缔结伙伴关系打团体战已成趋势,馆际合作节目共制、邀演、资讯交流等分享。两厅院以前巡演多半基于公益或推广,现则以「找寻共制伙伴」的方式与其他场馆建立关系,「不是被动承接节目,必须要以主办单位的身分提出行销宣传和推广规划,如果能进一步到两厅院挑选作品,才是达到我们期待的目标。能邀演就是对作品的肯定,让更多人看见作品并扩大社会影响力。」
馆际合作也弥补两厅院缺乏中型剧场的不足,如TIFA曾与云门剧场合作,同时打破作品非上两厅院演出不可的迷思。
2017年,节目企划部成立「国际发展组」,任务是和国外场馆建立对等合作关系,目前已有共制、结盟、互相推举艺术家等合作模式。今年TIFA,两厅院将联合云门剧场、台湾戏曲中心、牯岭街小剧场共同策划「Taiwan Week」,邀集台湾团队演出,并由两厅院邀请国外剧场总监、策展人来台,创造团队与国际媒合的机会。
接下来要想的是「变成不可或缺」这件事
任职至今,思考两厅院的蓝图是什么?刘怡汝提到数年前参加「国际表演艺术协会」(ISPA),一位剧场顾问分享的见解:一个剧场的发展,从求生、找到可以维持营运的模式,接下来要想的是「变成不可或缺」这件事。
两厅院要怎么成为台湾社会不可或缺的剧场?
大众对剧场的想像仍停留在「节目」之上,很少检视创作者与公共性的关系、观众的需求等课题,「我们提出想做的方式和方向,但如果大家不喜欢以前的样子、却又不喜欢改变,整个产业就会停留在回圈里打转。」刘怡汝打个譬喻:「我希望两厅院的影响力能像我家冷气,你感受不到它狂吹在脸上的不舒适感,但你会随着它呼吸和享受。」
注:2020年首届「秋天艺术节」因疫情导致多档节目取消或延后演出,《真,她妈的!》为唯一来台演出的外国作品。
本文作者:吴垠慧
(本文摘自《PAR表演艺术 1月号第337期》)
《PAR表演艺术 1月号第33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