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一起吃饭 温热情感日常?

何时一起吃饭,温热情感日常?(图/shutterstock提供)

能跟喜欢的人一起吃吃喝喝,才不会辜负生命的美好。

大人餐桌上的情感学,生活过不去的苦闷、值得欢庆的喜悦,都以好友、好菜、好气氛来获得新生的能量!

职场的怨气、家庭的爱恨、人生的迷惘……,许多时候,我们无法跟家人说的愁苦,却能从与朋友相聚得到慰藉。

一起吃饭是日常与他人连结的最好途径,彼此陪伴分享心情,入口的是佳肴,化在心里的是情分。

【精彩书摘

「你吃了吗?」在日常问候语中绝对名列前茅!华人是最重视吃的民族,早在春秋战国时期,管仲就说过:「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民间也有「吃饭皇帝大」的谚语,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先吃饱饭再说,而遇到该庆祝的事,也是找个时间一起吃饭。

从我有记忆以来,吃饭就是团体行为。儿时家中有八口人,每到用餐时刻都要围着圆桌而坐,等大家都到齐了才举箸开动。这个习惯是母亲从她娘家带过来的,我的外婆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吃饭一切都要按照中国的老规矩,菜都上桌了,一定要等外公先举筷子,大家才能开始吃。

跟大人一桌感觉很拘束,所以我小时候最喜欢客人多的时候,因为坐不下,会另开一张小孩桌,坐小孩桌比较自在随便,没人注意你坐相如何,或有没有守规矩。所以后来长大了,我还是喜欢跟晚辈蹭小孩桌。

坐在一起吃饭其实并不符合人的天性,这是文明的产物。君不见小娃儿吃饭时最没耐性,还没吃几口就吵着要下桌,不想被拘束。文明一旦过了头,过分注意礼仪而忘记了美味的重要,就有点本末倒置了。大家经常嘲笑英国人只有餐桌礼仪没有美食,就是最佳的范例。

有人一起吃饭虽然是件好事,但是得有合得来的人作伴,不拘束,又感觉很自在。回想起来,那不就是坐在小孩桌吃饭的感觉吗?

吃饭也是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最好的方式。华人社会特别讲究关系,吃中国菜,大家同吃一盘菜,同喝一碗汤,同饮一尊酒,不分你我,不熟的人一下子就变亲热了。在早年,也不作兴用公筷母匙,没人提卫生问题,因如果这样一顾忌,关系就生分了。

小时候,祖父同我们住在一起,因为他曾患过肺结核,母亲怕我们年幼抵抗力弱被传染,所以虽然同桌吃饭,却是「一国两制」,总是会先分出一些菜来让祖父独享。为此祖父还很不高兴,认为自己受到排斥。新冠病毒肆虐,大家都要分桌而食,感觉很疏远,我现在才能体会,祖父后半生都是在这种心情下吃饭的。

华人从农业社会开始就不喜欢分食,传统的中餐馆总是摆满了大桌子,单独一人进去吃不但显得怪还不得不并桌。共食好像是天经地义的,非不得已不会独食。所以比较内向、自我的人在这种崇尚共食文化的群体中就比较吃亏,一个人吃饭是「宅」的象征,会被贴上孤僻或者人缘不好的标签。

我是四年级生,在我成长的年代,外食机会不多,我的饮食经验局限于母亲跟外婆的家常菜,一起吃饭的人也永远是家人和亲戚。我非常羡慕因为工作关系可以出去应酬的父亲,以及偶尔会跟同事聚会的母亲。我喜欢听双亲讲述他们外食的经验,还有他们同事以及朋友的故事,外面好像有好大一片美食的天地等着我去发现。

我二十二岁赴美留学,这是我首次离家移居异地,吃的问题自然就要靠自己解决了。大部分时间我都是自己做菜给自己吃,除了看傅培梅食谱,母亲也会在家书中详述一些我想吃的菜的做法。每当有机会去旧金山和纽约,我一定会一头栽进唐人街的华人超市,采购好几袋的食材、调味料带回我远在奥勒冈州密西根州的学校居所。

在餐馆打工也帮助我认识了许多关于烹饪的知识。我喜欢在上工前跟餐馆的同事共餐,也喜欢跟宿舍的同学一起下厨,在寂寞苦闷的留学生涯中,这样的彼此陪伴提供我很大的支撑力量。

独立生活让我学会了打理自己的膳食,学成返国第一次开同学会,我泰然自若地在餐厅帮大家点菜,竟然被同学说我像个大人了。进入职场开始有应酬,外食的经验渐渐多了,我也开始会请家人一起上餐馆,让他们在家常菜之外也尝尝鲜。

而我比较丰富的饮食经验也让我有机会交到许多朋友,其中还包括了我后来的妻子

我的妻子韩良露是个对吃有极大热情的人,她不只对食物本身狂热,还会关注食物背后与风土、民族、历史相关的学问。我常取笑她是饮食知识癖,但不得不承认她是比较幸福的,因为同样一餐饭吃下来,她不但满足了味蕾的需要,还有精神上的收获。

在七○年代末,留学回国的人不多。因为我在妻子的朋友中是少数拥有国外饮食经验的,她便三不五时地要我带她去当时一些美式、欧式的餐厅吃饭,基于对美食的共同爱好,我们很快地变成了饭友,进而相恋成为夫妇,这可说是因「吃」而媒合的一段姻缘。

然而妻是个写作者,很重视私有空间,因而也喜欢独食。刚认识她不久,她就对我说过:「天下最幸福的事就是手上拿着一本书,一个人吃饭。」

不过一旦决定要迈入婚姻,她便努力适应生活中两个人一起吃饭的常态。三十年的日子中,我们朝夕相处,一起共餐的次数应不下于三万顿吧?我们一起旅游,尝试没吃过的菜,开拓新的饮食经验。

在餐桌上,我们总有聊不完的话,有时交换生活心得,或是重复着老话题,却总也不腻。一起吃饭是维系着我们情感的日常,我们形成一个小世界,感到自给自足,虽然跟朋友吃饭的次数少了许多,但似乎这样已经很满足了,不必再向外求

在她离开前不久,有一天她对我说:「我觉得天下最幸福的事就是可以跟你一起吃饭。」

但是老天爷另有安排,我们可能已经把配额用完,不得不结束一起吃饭的日子。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忽然她就要结束人间的旅程。行前她放心不下地交代我:「你要有一起吃饭的人。」

从喜欢独食到走前如此肯定共食的重要,妻子应是觉悟到人不必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做自了汉,与他人建立感情的联系也很重要,而一起吃饭正是通往跟他人连结的最好途径。跟我一起共食了三十年的时光,非但没有让她丧失自我,反而让她更关心他人与这个社会,而她的创作也更充满人的温度。

虽然妻子这么叮嘱,我内心却没有把握。妻子走后,我感觉对食物丧失了味觉;因为怕触景伤情,也不敢去以前一起常去的餐厅。没想到原以为已被我俩的小世界疏远的朋友却纷纷出现,他们有的送食物来,有的邀我一起聚餐,学生们也主动表示要煮饭给我吃。原本没有太大兴致的我,想起妻临终的交代,对于他们的好意总是不忍拂去。次数一多,我竟然也就逐渐康复了。

然而疗愈我的,不只是美食的滋味,而是在酸甜苦辣咸之外,可直接撼动我心的浓浓温情。本来一起吃饭就只是个借口,食物也不是重点,他们只是想陪陪我,让我散散心。而在他们的情感催动下,我发现原本就是个吃货的我,也逐渐恢复了对食物的兴趣。

在人生孤独的旅程中,到了暮秋之际,与其孤单地独食,不如有三五饭友,陪着我们一起吃喝,敞开心胸,发抒一下内在的苦闷,一顿饭下来,生活中好像也没那么多过不了的坎。难怪有人说,人年纪大了一定要有酒肉朋友。孔子说:「友直,友谅,友多闻。」朋友正直、宽大跟见多识广固然好,但是到了看破红尘,历尽沧桑之际,我们人生追求的应该不只是识见,而是能够返老还童,有如小时候那般开怀了。

吃饭不仅仅是帮助我们维生,或不止于让我们享受口腹之欲,透过与他人共享,它更是情感交流的平台,让我们感觉到爱与被爱。我们常说「人生况味」,何不透过一起吃饭,大家一起好好来品味人生吧。

(本文摘自《人生需要酒肉朋友》/天下杂志出版)

【作者简介】

朱全斌

台北市出生,祖籍江西兴国,英国伦敦大学金匠学院传播与媒体博士。因自小就热爱文艺与表演艺术,并力行斜杠人生,人生经验过不同角色。除了在学界服务,也跨足业界,担任过电视台副总、编剧、插画家、专栏作家、广播主持人、音乐剧导演等不同工作。

早年制作电视节目,类型涵盖戏剧、新闻与社教节目,并屡获金钟奖肯定。后专职教授,亦同时拍摄纪录片,作品《圣与罪》(2009) 曾获金穗奖、墨西哥国际电影节纪录片金棕榈奖以及澳门国际电影节金莲花最佳纪录片奖等。

2015年在妻子韩良露过世后,创办了南瓜国际,整理出版其占星系列著作。此外也戮力于文学创作,着有《当爱比遗忘还长》以及《谢谢妳跟我说再见》二书。2020年自国立台湾艺术大学传播学院院长一职退休后,除了旅行、写作,继续在Bravo电台主持广播节目《朱全斌的灿烂时光》外,并以帮助他人开拓自我为职志,继续探索生命更多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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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需要酒肉朋友》/天下杂志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