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急用忍李登辉1】林忠正／阿辉伯对家人 隐藏民主化和本土化企图心？
● 林忠正／经济学博士，曾任立委、金管会委员、民进党副秘书长、中研院研究员、台大教授。
戒急用忍的阿辉伯（一）
1996年李登辉前总统在两岸经济方面宣示了「戒急用忍」的政策，当时引起工商界极大的争议；其实，他的为人处世也是「戒急用忍」，引起的争议更大，以致于在台湾社会里亲中派和台湾派的人对他的评价，实有天壤之别！
崔台菁年代的李登辉
阿辉伯是我在台大经研所的老师，他当时是蒋经国亲点的行政院政务委员，但是我跟他并不亲近。他的教材就是他在康奈尔大学那篇得奖的博士论文。
当时他政务繁忙，三不五时会请假，学生常常坐在台大经研门花圃边等着李老师来上课。当时，我想既有这本教材，我就可以常常跷课了。
我对他印象最深刻的事只有二件，一件是我在课堂上质疑米价控制政策，被他削了一顿。第二件事是，他请研究生到家里吃饭。我第一次喝到法国皇家礼炮这么昂贵的洋酒，就拼命地喝了不少，也才知道李老师酒量更好。
那时候我常常跟着我的指导教授陈昭南老师，去林森北路各条通的日式小酒馆喝酒。在那里我认识了台派的经济学老师，包括林大侯、吴敦义、刘泰英...等老师辈，以及我的师兄曹添旺、学长陈博志。
当时正是总统蒋经国正吹起崔台青的年代，但是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台籍经济学家还是受到打压，连台大经济系主任（也兼任研究所长）的任命都需要层峰的点头。
▲ 李登辉夫妇与故总统蒋经国。（图／远足文化提供）
1978年春天，我拿到美国政府奖学金去东西中心和夏威夷大学念博士。一直到我拿到博士学位，我的老师陈昭南愿意出面保证我的思想没问题，我才能回到中央研究院工作。陈老师告诉我，人二的特务单位对我很有意见，因为国民党在夏大的职业学生打了我不少小报告，例如在美丽岛事件发生后，我不肯在「呼吁政府严惩叛乱分子」的连暑书上签名。
回台湾之后，我从没想过攀附位高权重的总统阿辉伯。几年后阿辉伯的嫡系学生蔡吉源先生成为我中研院的同事，我才有机会知道阿辉伯私下的一面。后来，阿辉伯的女儿李安妮也成我的同事。
阿辉伯担任总统初期，常公开表达「三民主义统一中国」之类的讲话，尤其1990年三月举行总统间接选举时，阿辉伯为了向老国代拉票，电视上常看到他卑恭屈膝的表现。他以前去见小蒋，椅子只坐三分之一也罢！现在就连面对万年国代，也坐三分之一，实在也太扯了！对于他这样的种种言行，当时的我深深不以为然！
▲ 1990年野百合学运，台湾上万名学生聚集在中正纪念堂广场，捍卫民主思想。（示意图／ETtoday资料照）
让人捉摸不定的李总统
虽然，阿辉伯的学生蔡吉源曾告诉我阿辉伯许多艰困的处境，而且民主改革很困难之类的话，我当时还是半信半疑。在1990年3月16日到22日之间，台湾大学生反对万年国代，发动了野百合学运。
吉源告诉我，阿辉伯很担心学生的安危，尤其去年才发生六四天安门屠杀学生的事件。他也知道政治对手李焕和非主流派的人马频频出现在中正庙广场上；他忧虑学生会被李焕或是国民党非主流的收编。
蔡说阿辉伯表示自己有安全上的顾虑，但又怕形势失控，演变成流血冲突。他表示自己无法亲自到场，向示威的全台各校的大学生和老师致意，但他愿意安排学生代表和老师到总统府，由他亲自接见，听取学生的「解散国民大会」、「废除临时条款」、「召开国是会议」、以及「政经改革时间表」等四大诉求。
▲ 李登辉终结万年国会，遴选新任代表历程。（图／政治中心制）
我向蔡吉源敍述了广场的状况和各路人马的形势，我建议蔡回复阿辉伯。直接去找活跃又受学生信任的萧新煌教授，讨论如何安排和学生代表直接和总统沟通。
老实讲，当时我对阿辉伯很没信心。不过，我心里想沟通也不是件坏事，不过我没介入后续的发展。
那时我担任中央大学经济系主任，没有课时就和学生一起坐在广场上，当个学运的支持者，也是个民主化过程的观察者。不久，「人二」的特务又盯上我了！
三月学运才告结束不久，五月间即将就职的李总统，居然要由军人组阁领导政府。他要重用郝伯村这个终身上将的军头，提名他出任行政院长。
当时我是「澄社」成员，我们在5月20日发动了「反军人干政」的示威游行，逼得郝伯村辞去上将的终身职，才去接任行政院长。
其实我们当时并不知道这是阿辉伯精心策划一连串夺权的大戏码───俗称「二月政争」。阿辉伯最先是和握有党机器的李焕结盟，在1988年7月的党代表大会，才能由代理主席顺利当选为正式的党主席。
隔年6月他提名李焕出任行政院长作为回报，也是利用李焕的野心及其掌握党机器的力量，除去当时看管中央政府的顾命大臣俞国华。
阿辉伯会走这一步棋，最重要的目的是让李焕高高兴兴去就任阁揆，才可以名正言顺地拔掉李焕的党权。这时候他就可以提拔新的政治盟友宋楚瑜，出任国民党秘书长。阿辉到了此时才真正地掌控了国民党的党机器。在「以党领政」的年代，夺取党权才能掌握天下大权！接下来，他会再次利用郝伯村的军方力量，结束李焕的政治生命。
▲ 李登辉（左）利用郝柏村（右）的军事力量，结束李焕的政治生命 。（合成图／ETtoday资料照、记者邱显烨翻摄）
520反军人干政的运动也算帮阿辉在夺权的路上，奠立了完胜的基础，因为反军人运动拔掉了上将郝伯村原先可以终身控制军方人事的权杖，后来阿辉伯才能顺利掌握军权，也踢掉了一个妨碍中华民国台湾化的一块大石头。郝伯村没有了军职，日后要拿掉郝的行政院长一职，也比较没有后座力。
阿辉伯当选后几月内，设置了「国家统一委员会」，不久又在1991年二月又通过「国家统一纲领」，表现得比国民党权贵更忠贞于党国。
现他的表现和三月学运时的开明做法回然不同，这让我对阿辉伯这个人言行的真假充满了问号？不过，我还是很看不起这种拍马屁到极点的台籍政客，加上当时他女儿和同仁在闲聊时，表现得完全像一个深蓝的女性。
她对当时的民进党、街头运动、反军人干政运动、等政治或社会运动都极为不肖。所以，到这时候我对阿辉伯这个老师还是很难有信心，因为阿辉伯应该不会连对家人，都会隐藏他的民主化和本土化的企图心吧？没想到他真的是这种能长期实践「戒急用忍」的人。
▲ 林忠正认为，李登辉的女儿李安妮1990年代的政治言论「深蓝」。(图／中评社提供)
忍辱负重的李登辉
阿辉伯年少时是热血青年，尤其在马克斯主义东方大本营的京都大学念书，成为左翼青年并不令人意外。很多资料都显示他曾加入共产党，虽然不久就退出的黑历史，造成他两度突然被抓进特务机关逼问多天，经历这种生离死别的痛苦，虽然后来有长辈的关照，事隔多天才被放出来，但应该也脱了一层皮。
据说，阿辉伯和夫人就是依靠对上帝的信仰，才能渡过这一长段随时可能再被打成政治犯的难熬日子。我推想他为了保护子女，应该不会在家里讨论政治事务，女儿的想法自然和一般国民党权贵的子女一样，效忠外省人的党国制度。
现在我终于了解，他这辈子为何这么崇拜人质出身、生命过程坎坷、而且以忍出名，却建立了日本二百六十多年江户幕府的大将军德川家康！
德川和曾经被当作傀儡的阿辉，都曾经历过生命朝不保夕与唾面自干的日子。在桶狭之役后，德川家康不但违反武士的最重要的情操，不仅不为盟主金川复仇，反而跟盟主的敌人缔约合作，刘备也曾无耻地向吕布投降一样，而身处国民党阵营的阿辉伯为了台湾的民主化和本土化，他顺着国民党统一神话的信仰，和国民党人一样地讲了许多统一的假话，也表演了很多戏码，在当时被台湾派骂惨了！完成和平的民主化改革后，又被亲中派「讦公诋妈」，死后还被红统派泼漆！
阿辉伯这些人都能忍人所不能忍，承受世人的责骂，忍辱负重才能渡过艰辛的过程，达到既定目标。能做大事的人，他们常有相似的忍辱人生！
再过了五年，中共对阿辉伯访问母校康奈尔大学，不满台美关系升级，而且阿辉的演讲似乎透露出「两个中国」，甚至是台独的想法，因此从1995年7月21日 到1996年3月23日之间发动台湾飞弹危机，以飞弹射击台湾南北外海，并动用大批船舰和陆军进行大规模攻岛的军事演习，直接美国派出两个航空母舰战斗群到达台湾海域押阵，中国终于退却了！
▲ 陆军一级上将罗本立2018年病逝，他于1996年台海危机时任参谋总长，因坐镇指挥全国军事着有战功，获前总统李登辉颁发青天白日勋章。（图／翻摄国防部发言人脸书）
我当时因为施明德主席邀我担任民进党副秘书长，而加入了民进党，暂时离开学术界。台海飞弹危机发生时，施明德主席知道我曾是阿辉伯的学生，早年又跟着阿辉的亲信刘泰英先生去喝酒，就派我去表达：「在台海危机中民进党为了台湾，会全力支持李总统，接受李登辉政府的领导，朝野团结合作，一起渡过台海危机」。
我就去找老师辈的刘泰英先生，如实表达了施明德主席的立场，请他转达阿辉伯。阿辉伯也知道当时的民进党入不敷出，财务上都很吃力，党主席的重要工作之一就是到处借钱。
事后，刘泰英先生透过同在民进党中央党部工作的台大教授林向恺，表示愿意捐款，在财务上支持民进党。但是，施主席立即拒绝了阿辉伯和刘泰英先生的好意。我也只好安排继续帮施主席去募款。
在台海危机时，施主席为了展现支持当时狂落的台湾股市，问我要买那支股票才有支持台湾经济的意义？不过，他很穷，最好不要赔了这数十万元的钱。当时，我建议他买台积电的股票。
到了今天，台积电不只是台湾之光，也成了台湾的护国神山，他的台积电股票的现金股利和股票股息，一直只增不减，到现在终于也累积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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