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海/过年期间白目问题为什么尴尬?一点点人类学小反思
文/咖啡海
*编按:本文原载于自芭乐人类学 ,配图,颜色标示为编辑所示,与原作者无关。
过年期间咖啡海也碰上了一些白目问题,同样面临着尴尬与进退两难。
在一个去亲戚家拜年的行程之中,长辈之间的对话突然因为我在现场,焦点转移到我身上。也因为我在2014年离了婚,很多原本应该要问「生小孩了没?」,变成是「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离婚?」、「现在有对象了吗?」
突然,父母亲与亲戚之间的对话开始围绕在我的离婚之上,父母亲与亲戚一直在讲说「现在年轻人离婚很普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抱到孙子?」、「男生没有关系,越老越值钱!」
虽然知道这只是长辈之间们相互话家常的话题,也知道父母并没有真的要对我抱怨,但对于身处在现场的我,还是觉得尴尬与情绪复杂。
这类的尴尬到底怎么来的?人类学家的解释又会是什么?或许先让我试着回答为什么这些问题成为「白目问题?」
「白目问题」之所以白目,是因为这些都是当事人不想被问、不想回答的问题,也因为要回答这些问题很麻烦,需要从头解释一边,而且随时有人加入的话,往往又得重头解释一遍。
但事实上,这些问题我们平常不是没有回答,而是已经选择对象回答过了。学生们不想面对跟功课或升学相关的白目问题,是因为他们已经在同学之间比较过了。年轻人不想面对「结婚」相关的白目问题,是因为他们早就跟自己的朋友讨论过,也认为这不是远房亲戚或长辈插手就能解决的事。「已婚夫妻」被问到「小孩」相关的白目问题,之所以不想回答,也是因为在同事与亲近朋友之间都抱怨过了。在远房亲戚面前,既不能抱怨,也不能寻求帮助,只能干笑谢谢对方的关心,然后等到对方走了,再抱怨「怎么这么白目!」
▼问了又帮不上忙,不是在问心酸的吗!(图/翻摄自哈哈台)
如同芭乐前文〈过年如何应付白目问题?〉中所提,这是一个关于「个人范畴」被超越的事,但请容我再延伸论述一些。逢年过节的家族聚会,让原本应该是「个人范畴」的事,变成必须要成为年族聚会之中「公共讨论」的议题。原本在各自空间生活的个体,因为年节聚在一起,突然形成一个以「亲属」关系为核心的小社群(甚至像是在中国东南民族志当中的宗族社区)。因为聚在一起,原本可能关系疏远的一群人,在不能回避的状况下,彼此之间的互动规则自然地拿出那一套最古老的亲属法则,上下、长幼、尊卑、男女等等在现代都市化社会中原本可以闪避的互动伦理,变得不能再闪避,只能面对。
在传统的宗族聚落或是大家庭中,这样的「嘘寒问暖」,除了透过打听彼此家庭成员的生命成就,确认每个人在整体成员之间的社会角色外,其实也扮演着社会救济的角色,让整个家族成员彼此互相帮助(注一)。也正因为彼此之间有「帮忙者」与「被帮忙者」之间的交换角色,所以在过程之中也建立起了社会秩序。
但是,在现代白目问题的问答之中,我们往往只能看到资讯的交换,却没有实质的帮助发生。问白目问题的亲戚不会帮成绩不好的小孩付补习费、也不会帮没有对象的年轻人办联谊(有办也不想去吧!)、更不会帮不敢生小孩的人担负养育的责任。也因此,问题(question)提醒了当事的遭遇的问题(problem),还无从解决,还成为大过年期间一再被提起的心理负担。
▼聊一些时事或是最新话题或许我们真心能成为好亲戚!(图/翻摄自网路)
最后,我们或许也忘了可能自己也是在问白目问题的人,也让远房亲戚陷入了不想回答又必须虚应以对的尴尬。而要化解这样的尴尬该怎么做呢?如果过去的社会型态是用血缘与地缘来构成,日常的生活资讯交流围绕在一些传统社会重视的价值观上(名、利、子嗣等等),那么或许主动将话题转向到现代社会与社群所关心的议题,所重视的价值观可能会容易一些。
德国社会学家Michel Maffesoli 在The Time of the Tribes: The Decline of Individualism in Mass Society这一本书中提到,现代社会中人们因为「兴趣」、「美学喜好」而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小部落」!那么,问一些跟兴趣有关的话题,会是亲戚聚会时不错的开场白,像是「你最近有没有做什么娱乐?」、「你手机里面有没有什么游戏?」、「最近看了什么韩剧?」、甚至是主动分享自己的经验「我最近在学冲浪,超有趣的,你要不要试看看!」、「上次我跟朋友去了八烟聚落,那边的水梯田很漂亮,我用手机开网页给你看!」这些分享没有重量,却能让人掌握到交换资讯的诚意。重点是,这些都不是白目问题,一点也不尴尬!
注一:在台湾或是金门的传统聚落中,有很多传统家族祭仪,会希望出来主事的家族长老要有「六公全」与「六婆全」的社会称号与位置,而能达到这样「社会成就」的人,往往也才能被称之为有「好命」(林玮嫔,2001)。
延伸阅读:
Freedman, Maurice着,刘晓春译:《中国东南的宗族组织》(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Maffesoli, Michel (1996). The Time of the Tribes: The Decline of Individualism in Mass Society. London: Sage.
林玮嫔 (2001)「 汉人 ‘亲属’ 概念重探:以一个台湾西南农村为例」,中央研究院民族学研究所集刊90: 1-38。
●本文作者为咖啡海,原载于芭乐人类学,不代表本社立场。88论坛欢迎多元声音与观点,来稿请寄至editor88@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