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律/出道63年首摘双金 陈淑芳将如戏人生化作演艺养分

作者李律

她的生命中,有两个名字,都是别人为她起的。

昭和十四年,1939年,大日本帝国治下的台湾台北州基隆郡瑞芳街所属的采矿城市九份,一个姓陈的矿坑坑主家里添了一个女儿。那是太平洋战争的前一年,岛内升平,丝毫不觉千里外的烟硝味。

婴儿阿公为了给新生婴儿报户口,在大热天的七月天,从九份走了几个小时的路到瑞芳街的户政事务所,结果赶了大半天的路,到了才发现忘了原本家人决定要给小孩起的名。事务所人员问说,这个小孩有甚么特征吗?阿公想了想,说:「这囡仔足爱哭欸~」户政人员说:「那不然给她取个『笑』好了,这样她以后会比较爱笑。」

从此以后她叫做陈笑,同学们都叫她笑笑。哭,这个她与生俱来就学会与这个世界沟通以及宣示自己存在的本领,不被大人所喜欢。

▲ 同时拿下金马奖最佳女主角女配角演员陈淑芳,昔名为陈笑。此为陈淑芳在学生时代的照片。(图/记者游芳男翻摄)

大人希望她多笑笑。

但是后来,哭,变成了她在舞台上、镜头里,收放自如的技能,只要一进入状况,眼泪就能十足在眼眶打转,并且在最正确的时间流下来。而她的人生,真正可以笑的时间却很少很少。

因为出生在矿坑主的富贵世家,笑笑比其他同时代的女生们幸运多了。国民学校毕业后,她自己自作主张,去考了兰阳女中初中部,在外县市名额一届仅15人的严苛竞争中,她考上了。开启了她的在外住校生涯

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却向往离家住校,理由也很奇特:在九份这个人人都有可能一夜致富、也可能一夜间因为矿坑倒塌而连命都没有的赌博城市里,男人们喧嚣而浮夸,而她觉得这里太吵了。

兰阳女中毕业后,她再度挑战保守年代里对女性的束缚,去报考第一届的国立艺术学校(后来的国立艺专台艺大)。她从小接受严谨训练的民族舞蹈底子,让她顺利录取,正式进入表演艺术的大门。而机会也很快地降临,她开始登上舞台表演舞台剧,又在表演先驱的介绍下,进入了光复早期正值日正当中的台语电影圈。

民国四十六年,1957年,陈笑18岁,拍摄了生平第一部台语电影《谁的罪恶》,这是一部悲剧作品;当电影开始进入宣传期时,电影公司高层觉得悲剧的女主角叫做陈笑,也太不伦不类了。

她只说了一句话:「改名可以,但我的姓一定要留下来。」

于是她得到了生命中的第二个名字,从此以后大家也都以这个名字识别她。

她来自瑞芳的九份,起名人将她家乡的「芳」字留了下来,也意喻着不忘本。她在《谁的罪恶》当中扮演的女主角角色是个年轻母亲,个性娴淑柔和,于是将名字中间的字起了「淑」字。

从她1957年第一次在大银幕上露脸开始,这张美丽却又透着坚毅、温柔中带着丰沛情感的脸孔,人们识别她,是陈淑芳。这个名字就这样伴随了她至今63年的演艺生涯。

▲ 陈淑芳凭借着在《孤味》的精湛演技,拿下金马奖影后。(图/记者黄克翔摄)

随着第一部电影的成功,马上迎来的噩耗却是父亲的骤逝。升上高职三年级的笑笑,没有哭。她做了一个坚毅的决定,为了撑起家计休学肄业,开始接拍电影的表演生涯。

笑笑一直演戏,演到台语电影完全式微,60年代到70年代电视时代开启,她搭上了风潮,先在台视演一档戏,然后成为华视的固定演员,一演二十几年,直到90年代又进入新近开播的民视,又成为固定班底

从《谁的罪恶》开始,她就演妈妈的角色,一路演到阿嬷,她鲜少当过女主角。

在真实人生的路上,她也难逢幸福的爱情,笑笑一路过得很苦。

年轻时因为美貌,竟遭富家少爷设陷阱,下药后始乱终弃,她因此有了身孕,却不忍心堕胎,而成为了意外的妈妈。男方摆平此事的方法非常传统也非常封建还非常粗暴,就是娶她当细姨

她一直在演妈妈,但真实人生成为了妈,却是如此无奈的境地。

又有一次,在她人生刚过四十,她遇到了一位男子的热烈追求。她终于盼上了迟来的春天,在迟暮的晚春时节,她抛下了二十多年的演艺事业,毅然决然地放下一切到澳洲展开新生活。

谁知道异国的婚姻生活完全不如预期,没有维持多久的甜蜜婚姻竟转变成噩梦。丈夫像是蓝胡子一般把她关在家里,也不准她去外面交朋友、甚至是学语言上课。那个昔日不停出现在大银幕与小荧幕的笑笑,此刻变成了玻璃鸟笼中的金丝雀,日益地忧郁枯萎。

最后她下了决心,在朋友的帮忙下逃出了这个鸟笼。就如她在金马奖颁奖典礼当天所说的:当她担心回台已经一无所有的时候,从台湾新电影浪潮中急速窜起的侯孝贤导演阿莎力地回一句说:「你就回来!回来了不用担心,我的《风柜来的人》找你演。」

▲ 由侯孝贤执导《风柜来的人》(1983),该片曾获金马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奖」、「最佳摄影」与「最佳剪辑」四项大奖提名。(图/传影互动提供)

现在在看陈淑芳作品列表的时候,会发现1980-1982之间是空白的,这段空白记录了她那两年空白的澳洲婚姻生活。

两段沉重的姻缘,让她的路走得坎坷,也让她决定后来的路只要一个人走就好。重新回来的她,全心投入表演工作,没有一天停歇。即便金马奖结束,她休息了一天,就在星期一继续上工。

在民视《台湾演义》受访的最后,她说:「我的人生只有三天,昨天我过得非常好、今天我要过得很开心,明天呢,眼睛张开,喔我还活着——重新再来三天。」

这个看起来轻轻巧巧的三天哲学,背后也许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演员自我要求还有看尽了八十年人事无奈的成熟心境,求与不得的逆境、困蹇穷途的绝望,而化为在戏如人生的舞台上那些心酸与不甘的眼泪,还有放下与释怀的笑容。

谢谢国民阿嬷。--其实这篇文字写甚么不重要,我是因为在《台湾演义》里看到这张黑白照片实在太惊为天人了所以一定要分享。

▲ 年轻时的陈淑芳气质非凡,并有着姣好面容,也使她得到「袖珍美人」的称呼。(图/翻摄自Facebook/李律)

这张盛世美颜,简直就是台版苏珊.莎兰登(Susan Sarandon),小朋友不知道这个阿姨是谁的自己去google。

我们这些人在那边一直阿嬷阿嬷地叫,殊不知我们错过了甚么样千年一遇的惊世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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