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游者的故事/你知道蚊子和苍蝇的交班时间吗? 他成为街友后才发现…
流浪街头的生活,是抛弃个人的过程。风吹日晒雨淋,把每个人活成同一个模样,而在这公约数里,最大的交集是「没有希望」。
除非能够「脱游」。譬如因跨国婚姻在台湾落地的大冢浩一,夫妻感情不睦而无法生根,最后他被警察送到「恩友中心」,终于都能有个固定的位置睡觉;譬如曾是成功创业家的林爸,却因家事不合而失去了家庭,72岁了,从清洁工重新做起,租一小房自己住。
这些例子,都给了暂住在街友中途之家「观照园」的黄国华希望,好像真的有机会,让街友成为上一站的事,下一站,则回归到有家有工作的生活。
时间是1月12日中午,我们在专为街友举办的尾牙办桌活动中,随机找人攀谈,遇到了黄国华。话题都集中在街友的日常,我的问题自然绕着「晚上睡哪?」打转,反复确认公园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其实听得一头雾水。
尾牙宴前,大门口一团混乱,他完全免疫,直接获得保留席。许多人自称搞丢了社工亲自到公园发放的邀请函,试图闯关,全部被拦住。微雨寒冷的早晨,可能长途跋涉而来,却在最后两步被挡下,不得其门而入。
但他们的表情没有愤怒,没有哀怨,好像已经习惯被拒绝,最后全挤在门外等补单。已经进入的人,则努力完成各项关卡:照X光、理发、浴沐、健检,同时亦有法律咨询和就业辅导服务。每一站都排满了人,状况很像完成一站就盖一个章,集满后换得一席座位,最后涌入3百多个现任街友。
3百多种不同来历,最后被流落街头的生活收纳成同一张面容:风干身材,日晒过度的脸。总是穿着不甚清洁的衣物,带着排拒外人的表情。黄国华也是,浑身散发「你有什么事吗?」的讯息。
以及极端的不在乎。不在乎地说出6个月前,自己还在睡公园。回忆起那天,因为失业,付不出房租,他收拾好一共4个背包的家当,从此成为无家者。6月初夏,第一个晚上,因为还有点闲钱,他去便利商店买泡面,用店里的滚水冲过就是一餐。当时的他还没有「原来我是街友了」的自觉,但生活仍逐渐变化为可以注意到苍蝇蚊子的交班时间:「早上都是苍蝇,然后差不多下午5点半以后全部都是蚊子。就是很奇怪,时间一到,两个交换。」
从此抛弃了个人,进入某种公约数的交集,包括洗澡时「就找那种没有人的公厕,自己冲水,穿着一条内裤冲水。」关于未来,也是一致的「不敢多想」,在街头数度想到上吊、投海等画面。
就差一点决心,所以还能走到45岁的这一天,只是喝酒喝到痛风,一度行动困难。但在交集之外,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在我们采访的人里头,他算是最能够说出完整版本的人:不学好,诈骗被判刑,被父亲赶出家门。为了赚钱,他做酒店,做「茶」艺馆,做卡拉OK。为了赚更多钱,他让人为他扮装、穿上新身分,变成「人头」,申请了6本支票簿,再度被判刑。2014年他二度出狱,打电话给哥哥,哥哥说母亲过世了,他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也不敢回家了。「就没那个脸啦。也是要自己有一点成就,不然就先存一点。」去年中秋节,他下定决心戒酒,社工关心时主动求助,最后落脚在新北市街友中途之家「观照园」,努力往「脱游」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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