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边的大陆人》追随小王子的资深美女(下)

茅家埠一隅。(作者提供)

幸福是甚么?有人说是期待(或喜欢)的生活方式,总之就没个标准,面对这让人无比幸福的可人儿,我这个别人出甚么牌都要跟的,当场感动到想起身抱人,平日在老友面前,向来不在乎「卖面看人撒油」(差别对待)的张姐更是开心,她说:你来之前,她就经常带一堆菜来我家,叫我只管放饭,现在多了个人,感觉我家的饭还真香。

饭后照例喝茶胡侃,庄姐拿出一本相册,是她跟姊姊妹妹半年来游欧洲的记录,庄家有六仙女,关键时刻姊妹情深,这样的疗愈能力堪比妙药仙丹,看着一行行字迹不输宋体的照片详注,以及影中人乐开怀的笑容,我目不暇给边翻边说:「可以办摄影展啦!」下意识又开始胡说八道,「有没有跟人合法往来啊?」

谈不来的政治大小白

张姐的老公老王是个老学究,上午看牢骚文章,下午坐等退休的邻居上门棋艺较量,他问我:甚么是合法往来?

跟一个连「艳遇」也不懂的爷儿们说话,我向来视如畏途,忙说告退要去爬山顺便当探子,看他们又是摇头又笑歪了身子,我又一阵「诚意食水甜」的快乐,他们都知道我为何喜欢逛蒋介石在台湾跟大陆住过的地方,因为我老爱印证老蒋写的日记够不够诚实,他们无法理解的是他们的平常,为何会让一个呆丸郎(台湾人)青眼有加?那是一处位在王家门口不远的山脚旁,最高领导人曾住过的地方。

我每次到王家蹭吃蹭喝,接着就会上宝石山对着西湖消化,经过那处官邸都忍不住手痒要拍照,我曾叹息外加一连串问:怎么老空着养蚊子呐?为何不开放给全中国的老百姓来参观咧?要是装潢了一屋子的「丰功伟业」,开放后一定可以增加市政府不少收入,现在不是各地方政府都喊穷吗?我们台湾就是这么干的啊!

类似这种议题,老王就特别来劲,他长年跟我探讨的,是类似网上说的:你不关心政治,政治会来关心你;你不亲近政府,政府会来亲近你。他每天上山打羽毛球都会经过那房子,常说一望「侯门深似海」,才开口想跟我探讨长期屋空的原因,庄姐就先我起身,我只好赶紧尾随下楼,我知道上了年纪的政治小白面对大白,都明白石头轧久了会变灰,得趁着人还没「变型」之前赶快脱身。

是非总因多开口

还没走到大楼门口,庄姐突然迸一句:寡妇门前是非多。

审判自己易,论断别人难,我理解庄姐这话是冲哪头,在微信群里,她是连暂时消失都要先行发文周告,把未来可能的风险作为理由,对眼前可能的危机采取行动,这样的深谋远虑跟小心翼翼,其背后的「浓缩」,或许是来自她的家庭教育,让我感觉很像闽南话的:甘愿得失(得罪)头前,不可得失后面。

庄姐是旗杆脚出世的人家,身上的包袱自然比我这种草根还重,这从她的打扮最能看出,她套着男人都分不出是真是假的头发,鱼尾纹全交给太阳眼镜,我对有人形容的:「好女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向来觉得这话有够反人类,虽说朝代已经大不同,可深植人心的桎梏仍在,想历朝历代的丑女,跟心如磐石坚的寡妇同样可怜,不论年纪大小,都不改宁可清饥,不可浊饱的操守,我想谁都不忍心朝她们的女为己悦荣,狠心丢一句:梦做官,先做戏。

古代的寡妇,会故意在半夜里把不同颜色的豆子混整箩,再一颗颗挑拣别类,借以度过漫漫长夜,有读书的人家,会边做针黹边督课儿子,指望日后能帮她跟皇上讨块贞节牌坊,要说近代最伟大的,胡适的母亲可为代表,晚上对他进行罚跪或拧肉,不准他哭出声的原因,是不能让人猜她是故意藉教训儿子出气。

批判会论是非

知道胡适这个恋母情结的,就能明白红粉知己满世界的他,为何不敢违背母亲的教诲,学民国时期很多男人搞休妻,现代有想法、条件好的寡妇,决不是汽车的第五个轮胎,要是无法指望男性友人能如古人说的:「纵对如玉如花之貌,当存若姊若妹之心。」那就只有靠息事才能宁人,为了避免疏于往来得痴呆症,张姐想出了吃完饭开批判会,有「复辟」味的革命阵容,相当于拿葵扇头打人不疼,被我们大力责备而无关痛痒的,全是那些名振古今舌滑嘴甜,表里不一的负心汉。

首先当然是两岸都很有人气的胡适,他的红粉知己——美国画家韦莲司,给胡适的信上写着:「两条河流汇合后奔向山谷。」我们的共识是:外国女士真是天真,中国婆婆是不管妳长得很「三星堆」还是曾有过「挨千刀」,看媳妇的眼神向来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自由中国》(1949~1960)的挂名发行人胡适,面对中华文化里的「宁娶寡妇,不娶生妻(离婚女)。」他毫无疑问是拥护的,知道男人风流可以,但不能随便制造「生妻」。

我们不只谈论名人的风花雪月,我预告下个主角,是曾说「恨不能杀二人以谢天下」的辜鸿铭,严复跟林纾当场面对被辜鸿铭指责「以学说败坏天下」,其心情就一个「人无死,债无烂。」死了才能一了百了,替他俩感到冤的,肯定会暗笑十七世纪的欧洲贵族,以为戴上了河狸帽人就会变聪明。

严复翻译赫胥黎的《天演论》,辜鸿铭认为是跟达尔文同一挂,只会讲物竞天择不知公理正义;说林纾翻译小仲马的《茶花女遗事》,是鼓励男欢女爱导致人欲横流,我之所以挑辜鸿铭,是想知道解放区的女知识份子,对天理跟人欲这两大事怎么看。

向死而生的星星

我们开会的地点经常换,最满意的是浙大旁的植物园,有时会在西湖边的郭庄赏花,有时在浴鹄湾集合,再走到茅家埠的农家乐盘桓终日,我跟庄姐聊天聊到同上洗手间,这样的坦(袒)诚以对她习以为常,对我这个初体验说着系皮带如何难受,还是绑布条方便,还说在八十岁以前要多出国,因为很多航空公司不卖票给超过八十的,说姊妹们有时没空,她只好跟着旅行团,身边没熟人照看,在泰国行李一拉人突然昏倒……。

因为疫情,无法再看庄姐又去了哪些国家拚命,我只能在山里把蝴蝶和蝉声跟她分享,我感慨自伤:那蝉光是叫一声,我得呼吸六次。

庄姐是不管我最在乎的,攸关我那一分钟有几口气的问题,倒是对不管在平地还是山上,老误会我是一棵开花的树的蝴蝶感兴趣,她在微信里对这群来路不明的一一品头论足,都说少女情怀是首诗,我却无法用只字片语来形容这位向死而生的,耄耋老妇的生命力,只想到曾有人说,要是想起某人就立刻想笑,那人在百年之后,一定会变成一颗星星,随时等你仰望。

人是不分贵贱会死三次,一是呼吸停止肉体死亡,二是下葬后完全从社会消失,三是最后一个记得你名字的也离开人世。面对人间失偶,一如船身太大难以掉头,不能改变的是结果,可以改变的,是似水流年的如花美眷,成了让人一不小心擡头,就会边看边微笑的星星。

《庄子•天地》提到「华封三祝」,说尧帝已看破的人生有三点:「多男子则多惧,富则多事,寿则多辱。」庄姐的两女儿很孝顺,都很鼓励她去周游列国,此外还有我们这批深谙先吊胃口、接着上菜、最后掀答案的异姓姊妹帮着整脑袋,我认为她跟尧同样不需「三祝」,将来也不只死三次,因为老想学小王子离开「B612号星球」,还记录足迹传诸子孙,这已具备成为宇宙人的资格。(朱言紫/台中市)

【征文启事】

中时新闻网「两岸征文」栏目,征文主题:台湾人看大陆、大陆人看台湾、两岸看世界、两岸一家人、两岸新时代,欢迎全球华人投稿。

期盼作者透过亲身经历的故事,刻画两岸社会肌理,描绘世界见闻,打破刻板印象,促进两岸民众相互了解、建立全球视野,向读者展现时代的脉动与发展趋势。

投稿信箱:[email protected]

脸书粉专https://www.facebook.com/520ROC,欢迎线上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