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边的大陆人》混世小魔王与台湾阿嬷(上)

杭州植物园梅苑。(作者提供)

身为教育工作者,都知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绝对不能沦为口号,乍听这口号在大陆被喊成「从娃娃抓起」,我一下子联想到牵一只羊得全家动手的场景。一年若干月的童师经历,我从启蒙者变成被「启蒙」的对象,在始料未及挂冠而去的同时,嘴上虽也跟着认同什么是「大汉天生」(三岁看大),心里想的却是亚里斯多德的阿基里斯论证──快的不见得真能赢过慢的。

独生子女混世魔王

我的这位小亲戚乳名妞妞,四岁以前是在衢州外婆带,大部份的中国老人都知道什么是「人均」,面对第二代的要求,不能学木匠的斧子一面砍(偏心)。亲家母生了三女儿,其伟大的经历是荣膺三个代表,进过人民大会堂,带过老大老二的两男孩,称为摇篮一把手一点也不为过,可碰到专会癞蛤蟆吃青蛙,经常一翻脸就不认自家人的外孙女,她是十个手指跳蚤,一个也捉不住。

初见面时,妞妞的妈这么跟我说:「我妈气得跟妞妞说:『妳给我滚回杭州去!』妞妞马上回答:『我不知道怎么滚啊!』」

我当下明白,自己即将面对的是魏延一党的天生反骨,第一要做的事当然是收买人心。我是亚里斯多德漫步学派的拥护者,一有机会就想实践孔子的:「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家长也乐得小孩有人管,第一场户外教学是上午到灵隐寺充电,下午到植物园看花。

在灵隐景区的天竺路上,我和妞妞吃完点心,教她如何把垃圾好好放进垃圾箱,一旁有位大爷看得眉开眼笑说:「小朋友早啊!」

万没想到妞妞的反应是一早就开枪,学阮籍当场给嵇喜一个大白眼,早就有过同样待遇的我忙着违心解释:「没办法,现在还改不过来!」

看着妞妞唯我独尊的熊样实在有点好笑,我突然想起段成式描写的,唐代长安城里最有名的混混张干,他的左臂刻着:「生不怕京兆尹。」右臂刻着:「死不畏阎罗王。」旋即一想,妞妞现在只不过是只跌进面缸里的小耗子(白眼看人),长大之后,再怎么个无情荒地有情天,至少也会是个脸如满月,丹眉凤眼的女汉子。

●教育首在同理

自认是个好学生的,见了老师会习惯先自我反省,我一如平常,避免在殿内吓到人,对大雄宝殿外墙哭得唏哩哗啦,看着一脸茫然的妞妞,我伸手进包要拿面纸,忍不住抱怨:「我已经事先跟妳说过,我每次来都会这样,妳还说会拿纸给我擦眼泪,妳说话不算话!」

五岁的妞妞早就不是秋天的嫩冬瓜胎毛还没退,她很世故的一手压着我,一手忙着拿出她包里的纸,强迫我用以示言而有信,我事后想到《圣经》说的:「你的财宝在哪里,你的心就在哪里。」

平时爬山就经常有蝴蝶误把我当成香妃,当天幸好有只蝴蝶帮我挽回颜面,这蝴蝶从刚要离寺就停在我背上,妞妞是一路当跟屁虫,跟蝴蝶对话的兴趣远高于跟我聊天,仨一块上了公交车,一起下车走了段北山街,来往的路人不断回头,大概是好奇一个小女孩怎么老在人的背后嘀嘀咕咕。过了断桥上了白堤,蝴蝶才离我们而去,大概是找到了她的许仙承蒙她超过半小时的陪伴,是我难忘的破纪录的仗义。

在植物园品梅苑牡丹花圃旁的草地,我和妞妞铺上地垫开始午餐,看着一波波与花合影的游客,公然跨过高约30公分围篱,只为了证明人比花娇,我指着半塌的竹篱笆说:「妳看有人不遵守规矩,我要是花也会开不出来。」

妞妞十分具有实证精神,起身探了圈花圃,手指着被乱踩成团花丛:「这边的都还没开呢!」

想到曾在苏堤旁的「苏堤春晓」御碑附近,看到一位大妈公然「方便」给人看,接下来的上课内容是认识厕所,妞妞的机灵果真在我预估的范围内,大字还不识几个的她,除了记住厕所的符号,还能依我的方位引导,在脑海里开始画地图。

大人怎么也会哭呢

虽说结交小友是人生一大乐事,一看到大人我还是忍不住想检讨,老实说,要不是妞妞她爷爷那一番叫张飞剁肉馅,叫庞统当知县的委婉说词,加上也想证明自己不是深山老林枯树,我是断然不会接下这个无偿的西席职务,我首先就翻白眼一事请教,妞妞的爸说:「我们教她不可以理会陌生人,万一被拐去卖了怎么办﹖」

正当我低头沉默以表同情的理解,妞妞突然大声发话:「你们都不知道她有多搞笑!」接着两手一摊,十分老道的说:「大人怎么也会哭呢﹖」

笑得东倒西歪的大人们,接下来是正襟危坐接受我的拷问:「你们没发现妞妞对长辈说话,只会用第二跟第三人称吗﹖」(朱言紫台中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