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边的大陆人》难忘九Ο后帅小伙

90后小陈,一个刚考上大学的大男孩,带着爷爷弟弟出来玩,游览张家界时,竟然还把扛箱子的苦差事当成是在练身体,非常阳光。图为张家界峰林。(作者提供)

阿根廷的博尔赫斯,被很多人认为是诺贝尔文学奖有史以来最大的「遗珠」,因为他支持的政党被诺委们长期不喜,博尔赫斯在中年失明后,被聘为国家图书馆馆长,他曾说:天堂样子,大概就是图书馆的样子。

一个人要是一辈子能跟两个「好朋友」长期交往,我觉得此生不虚如上天堂,一个是博尔赫斯说的图书馆,另一个就是运动场,跟无法开口的「聪明人」做朋友,换个说法是上友古人,我经常提醒自己不可以心肝大细爿(偏心),出了图书馆,还要再去亲近另一个跟我休戚与共的好朋友——运动场,因为新冠肺炎,运动场成了活人扎堆的地方,之所以每天非见不可,除了想证明自己不是抵抗力差的隐形患者,主要是我在张家界时,受了一位小友的影响。

#有缘千里来相会#

我跟陈家爷孙三人,是在袁家界转乘处认识的,陈小弟跟一般好动的小学生没两样,没模仿过蜘蛛侠的男孩子,童年基本上可说是一片苍白,他在宽约70高约150公分曲里拐弯的分隔栏上头爬来爬去,一旁的爷爷跟哥哥或许早就习以为常,我这个爱四处「家婆」(好管闲事)的远远看着,早就准备好了警告内容。

「这里没有救护人员,你要是掉下来谁能扛你下山?」

爷爷跟哥哥这才闻声回头,等小弟安全落了地,大人们自然开始攀谈,小陈说趁着暑假,带爷爷跟弟弟来玩两天了,准备从北门离开,问我还有哪个景点值得去?我看着超大行李箱,话说得有点犹豫:丁香榕人很少峰林很多,只是你们带这么个大东西会不方便。

没搞清楚张家界出入口的游客,经常在全长7.5K的金鞭溪步道耗去不少体力,随身拉的行李箱常招来不少同情的眼光,小陈耸耸肩说:没事儿。

#丁香榕里的爷孙仨#

我第一次到丁香榕,遇到一群瑞典年轻人,大伙儿对单独突出山体数公尺的天子座,一个个轮流拍了个够,听我解释了「皇帝」(天子)在中国历史上的必然,接着聊到瑞典人的骄傲,从volvo到Ikea,从环保聊到脚踏车代步,我最感好奇的是,瑞典是否真如村上春树所形容的:夏天没有黑夜,冬天没有白天,连上帝都要为之垂泪的地方?

我还没问清楚冬天的平均温度都在零度以下要怎么活动,无风无摇的晴空万里,在天子座前方,一处供游客休憩的水泥椅子旁边,竟然从树上掉下个大蜂巢,瑞典人或许没有过这样的生活经验,顿时被几只蜜蜂吓得急忙收拾逃之夭夭,断后的我频频回首,真可惜那流了一地的蜂蜜。

行李箱最先是由小陈一人独扛,后来下阶梯时由爷爷跟他一人提一头,我看到老板没空来开张的小卖部建议把箱子藏在塑胶布下,弟弟马上反对,我问:你想想刚才一路上总共遇到几个人?

陈小弟也觉得我的分析有理,爷孙仨轻松地一路漫步,我们在天子座前闲聊,提到瑞典人被蜜蜂火速吓跑都感到好笑,话题自然切入日常生活,我赞美爷爷人虽瘦体力不错,年轻时一定经常锻练,爷爷听得懂普通话,可一口乡音我全然没门,得靠小陈同步口译

「爷爷说四清(1962年)的时候吃了不少苦,那时候一切收归国有,劳动采计工分,一天累下来挣的四工分,最后到手的只有一工分,说四清一来,很多事情就开始弄不明白,……。」

在文革开始以前,共产党在农村推行四清,一开始叫清工分、清帐目、清财物、清仓库,后来改为清政治、清经济、清组织、清思想,这是当年下乡参加过四清工作的朋友告诉我的。

爷爷辛苦了一整天的结果,听起来很像大象打架踩死蚂蚁,性命堪忧的蚂蚁是没处讨说法的,日本有句谚语:手越冷的人心越暖。意思是:经常劳动的人,对待起别人越有同理心。爷爷还说四清的名堂一开始大致能明白,后来就根本搞不清楚,别说当事人搞不懂,我这个局外人唯一能想到的,有关四清的来龙去脉,大概就像英国数学家哈代说的:呼唤者与被呼唤者很少互相答应。

#兄兼父职真难为#

我从小陈巨细靡遗的同步口译,看得出他是个很有责任感的年轻人,满足了爷爷一连串的忆苦思甜后,我笑问:你们家违反了一胎化政策,爷爷最清楚的应该是被罚了多少钱

陈一听很来劲:我爸常跟我弟说,「你是我花两万块买来的。」

从1979到2015年,中国采一胎化政策,偷生的要被罚款,类似这种「花多少钱买来的」笑话我听过好几桩,我感兴趣的是第二胎的反应,没想到弟弟一开口竟然是:我哥常打我。

看得出小弟是个「家宝」,平日要负责照顾他的,是跟他相差十岁的哥哥,我无法想像一个生活重心应该是以同侪为中心的大男孩,要怎么在生活起居跟功课方面扮演兄兼父职的角色?

想到有些年过三、四十岁的还在啃老当废柴,大都是因为从小被家长太过溺爱,我不禁对小陈肃然起敬,看得出小陈显然力不从心,才会用最没办法的办法来解决问题,或许是听了我要他提醒爸妈努力赚钱的同时也要注意身体,他似乎从长辈身上找到了出口,开始长江大河说起弟弟的「辉煌」事迹。

我说:小孩要是在暴力环境下长大,以后为人处事就只会以暴制暴,弟弟知道你打他是为他好,你愿意看到以后有个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的弟弟吗?他长大是一转眼很快的,可以不必动手好好沟通。

小陈低头不语,应该是听懂我在说他已经是弟弟的一面「镜子」,离开时我拉住弟弟故意掉队,「你怕不怕以后再被哥哥打?」

弟弟猛点头,我装出一副要传授《九阴真经》的口吻:有一招可以保证你以后不会再被打,就是一发现自己又犯错误了,主动先去跟哥哥认错。

#三人同心其利断金#

回到放行李箱的小店,终于看到三三两两的游客,陈小弟说还想看另一头神鸡啄食跟一步难行的景点,我说台阶不少会很费力,问他为何非要把行李带着?小陈笑说:那里面是他的暑假作业

前往「神鸡」的路上,终于让我见识到这爷孙仨真不简单,先是爷爷跟小陈一个握行李把手一个抬轮子,爷爷不行了就换小弟,看三个大小男人如此卖力地为一个箱子汗流不止,我这个心脏病人帮不上忙,建议就地让我帮忙看箱子等他们回来,这回换小陈犟了:没关系,我当成练体力。

一个刚考上大学的大男孩,能带着爷爷跟弟弟出来玩,这已是我生平仅见,竟然还把扛箱子的苦差事当成是在练身体,弟弟跟爷爷还不约而同以沉默表示赞成,见小陈又一肩扛起,弟弟很骄傲地跟我说:我哥是篮球的。

「你读的是体育系吗?」

陈腾出手擦了擦汗,「我个子不够高,我选外语,以后想当篮球转播。」

好不容易到了,我指着「神鸡」问大家:你们说这只鸡像不像机器狗?

三个男人累得光点头不说话,我知道眼前这个汗如雨下的大男孩,在未来一定是家里的主心骨。千辛万苦回到了丁香榕转乘处,上车前我想到爱默生说的:「上天赋予你的能力是独一无二的,只有当你自己努力尝试和运用时,才知道这份能力到底是什么。」我跟小陈说:你很幸运,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希望不久的将来,有机会在电视上看到你。

直到现在,我仍忘不了陈家爷孙仨用力朝我挥手道别的样子,走笔至此,猛然发觉近来每天造访我的第二处「天堂」,在经过篮球场时,偶尔会想起小陈灿烂的笑容,一个从头到脚都很阳光的帅小伙

朱言紫/台中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