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一场心灵与认知的战役

(图/本报系资料照片

联合国秘书长新冠肺炎疫情二战以来的最大危机,但论影响人类文明与行为之深,这危机恐怕还将更甚。

二战有数千万人丧生,目前新冠肺炎死亡人数还远不能比,能如此,当然要拜科技文明之赐,尽管尚无疫苗,面对瘟疫,人类在治疗上的确已进步了许多。

丧生人数不会如二战,却可以想像它的影响将更深更远,是因这次敌人不同。战争敌我分明,可以拚得你死我活;但这次,「敌人」是你看不到的,那种幽微的恐惧,以及不知何时才真的是「战争」结束,就使它影响有「深远」的本质

敌人看不到,首先是病毒太小,对一般人,它其实更像个会致病的「概念」,这也是为什么疫情没蔓延开时,许多人马照跑舞照跳的原因;但看不到,更可怕的是无症状的带原者也会传染,而当每个人在其他人眼中都可能是传染者时,也就意味着:「敌人无所不在」。正因无所不在,这场无烟硝的战争就从根柢改变了我们的行为,出门戴口罩社交保持距离,保护自己安全下的潜台词,就是:每个人都可能带着「敌人」,你必须步步提防。

而当你连熟悉的人也须提防,人与人间信任度必然减低。肢体接触原就是人与人间较语言更直接的联结,这联结在可见的未来恐怕会一定程度地改变。

就如此,新冠肺炎让我们在某种意义下回归了完全的个体,你难找分享,只能自处,即便透过网路视讯对方也还是隐在一层隔离罩后跟你来往。

人与人间如此,国与国更不用说了。锁国,在两三个月前是只在灾难电影才见得到的情节,如今却成为带有正当性的普遍存在;两个多月前西方还笑中国封城不人道,有人更以为这病只会出现在黄种人身上,但现在许多国家的措施基本和武汉一个调子

锁国,让全球化近乎一夕崩颓,自由化贸易可以达到人类最大幸福的「假说」也面临严峻考验。二战是敌对势力的对决,是不同政治与文化间秩序的重组;但现在,却是多少年来世界许多地区不同人们好不容易建构起来的共同价值与共同关系的崩解。

正因从个人到国家,乃至整个文明体系的行为与价值都因疫情须有调整,疫情又几乎遍及全世界,所以说这无烟硝的战争,影响恐怕会比有形的二战更深远。

有形战争的战后重建是项艰巨的工程,这重建不只是物质的,更是心灵的,许多美国老兵越战时受创的心灵一生未能疗愈,而这次,每个人则都可能是在战役中受伤的士兵

重建,首先是人与人的关系。除非像SARS一样确定新冠病毒绝迹,除非它减弱到与人类和平共存,除非发明有效疫苗,否则许多我们历史时期以来建立的行为,都得「随时随地」受到它的制约,这又会形成怎样的一个社会?恐怕就像某些「劫后电影」所描述的扭曲;即便不如此极端,那层「防人」的阴影也将撩起许多人「猎巫嗜血阴暗面

重建,还必须是人与自然的关系。文明发展至今,尽管自然已开始反扑,但多数人并没有感到及身之痛,所以依然如故,但这次的疫情却不只告诉人类随时可能面临生存的临界点,更让所有「个人」都卷了进去,到这时我们才认知到,所谓文明与生命原来是建基在如此脆弱的基础上。

重建,更必须是人与自我的关系。许多人在这波疫情里「没来由」地被逼入了绝境,工作没了,钱亏了,过去你对这还有个发牢骚的理由,现在却连抱怨的支点都没了。而你就在一个地方跟一个陌生人擦身而过,也可能就因此被隔离;即便不如此,活动不办,朋友不聚,一个人独处能做些什么?要如何领略节奏停止的意义,如何在这疫情中不陷入人性的疏离、自保的猎巫,就只能靠自己心灵的观照

这次的疫情拐点在哪里,没人有把握,疫情过后,人与病毒的关系如何,现在也不知,但只有当我们能体认到这场战役不只是个生理防疫的战役,它还是一场认知与心灵的战役时,我们也才有机会真从这场战役中走出来。   (作者台北书院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