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当卢梭遇到巴布狄伦—谈新社会契约

新世代金融基金会董事长陈冲指出,300年来,卢梭的「社会契约论」一直是民主政治,乃至现代国家的运作基础;2016年「创作歌手」巴布狄伦竟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初觉奇怪,但看他2000年奥斯卡最佳电影主题曲的曲名Things have changed即可明白,石器时代思维,在数位时代势必有所调整,文学奖自可不限于传统思维的文字创作。至于原就不停蜕变的社会契约,针对近20年急遽变迁的社会环境,有不同的契约内容,也是理所当然。

伦敦政经学院校长Minouche Shafik,过去两年基于她在IMF、世银及英格兰银行副总裁的经验,对new social contract 提出不少建言,今年1月1日又在爱尔兰有近两百年历史的报纸Irish Examiner发表开年专栏,名为Solving global problems will require a new social contract,或许因已多次阐述,故仅要言不繁带过,虽然意赅但嫌言简,以致国内媒体转译时,不易掌握原意。

Shafik在文中提到,新的社会契约有必要提供全体最低收入,一般译为最低所得或最低工资,其实她是说minimum income for all,与近年的热门话题universal basic income(全民基本所得)意思相同。与我们立法院优先法案最低工资法,则毫无关系。最近退出美国总统初选引发各方注意的杨安泽(Andrew Yang),最火红的政见就是全民基本所得。长久以来,许多人都担心全民基本所得财源问题,其实整并各种身分补贴、去除各种审查成本、减少政府讨好支出、强化(机器人税)数位时代财源,应可正面思考。

Universal basic income只是新社会契约可能的一项内涵,更重要的是近20年来,承袭全球化,所引发科技的迅速进步,已形成new social contract衍生最有利的环境。最近Covid-19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球,供应链、价值链断裂再重组的可能大增,世界经贸秩序、新的社会契约,都将面临崭新景象。在管控疫情之外,也要放眼未来,思考社会结构性的变化。

New social contract的内容,势须反映当前社会亟待解决的问题。详尽列举当然是浩大的工程,暂就显而易见者胪列一二:例如贫富的差距、知识的落差、身分的矛盾、世代的对立、经社的停滞等。

陈冲指出,贫富差距一直是人类社会史经济史上的难题,至今愈演愈烈。2014年法国学者皮卡迪「21世纪资本论」更将此一问题推向极致,唯恐r>g的理论造成财富集中度愈形恶化。一般用以衡量贫富不均的五等分位法,或是吉尼系数,在台湾相较他国虽还不差,但都处于历史高位,根据主计总处统计全体家庭所得不平均度,吉尼系数虽由2009年金融海啸时的0.345,稍稍下降至2018年的0.338,仍高于过去20年以来的数据(1997年时仅0.32),而最高20%家庭每户可支配所得为209.9万,最低20%家庭仅34.5万,差距达6.09倍。

皮卡迪催生于2017年成立的World wealth and income database发布World Inequality Report中可看到,过去几十年中,富人与穷人的收入差距在世界各地几乎都呈扩张趋势,各国收入前10%成人的收入总额比重皆增加,而世界收入前1%的收入增长总额是后50%增长总额的两倍,财富不平均的问题正扩大中。皮卡迪主张课富人税,附和者不少,但如何发现富人?在台湾依课税资料无法发现潜藏的富人,如课富人税,只是在现有纳税人间作重分配而已。还是应由革新税政着手,由资金流量掌握税源,再从税制加强资本利得的课征,倘舍财产交易如股票、外汇、房地之所得,而计较勤劳所得、补充保费、甚至没有现金流的财产,能谓公平

知识落差也是自古有之,但现代更有knowledge gap, digital divide的问题,教改有改弦易辙必要。数位时代的教育,应该提早或延后,例如孩童早熟应考虑放宽入学学龄将early childhood care后期提前并入education,再为因应时代进步,up-skilling及reskilling更应成为终身教育甚至人生义务教育的一环。这也有助贫富差距的改善,社会竞争力的提升。

身分矛盾,此种现象在不少国家可见,例如马来西亚Bumiputera的保障,或是某些国家新旧住民的歧见,徒增内耗。在台湾基于历史或政治考量,也有不少身分别不同的补贴,例如退休金老农津贴用油补贴、利息补贴等,其中自有公平或存废的争议;而其他身分如家庭主妇、照顾老幼之家属,对社会亦有贡献,也引发是否补贴问题,自然衍生是否应有Universal basic income的讨论,还可减少审查的行政成本。家庭主妇应否由配偶或政府取得报酬,甚至是否计入GDP,是个老问题,经济学大师Paul Samuelson曾戏说,与女佣结婚后,因配偶免支薪,国家GDP就少了,巧妙点出问题所在。当今面对选票产生各种身分别的补贴问题,益发值得一一检讨省思

陈冲指出,世代对立,当然不是台湾所独有,试看Shafik的一段话:Older people regard the young as ungrateful for past sacrifices, and the young increasingly resent the elderly for straining social-security programs and leaving a legacy of environmental destruction. 是不是勾动许多人的心弦?记得2012年在立法院答讯时,我曾呼吁世代包容,也许没有许多回响,而且包容应是相互忍让,两头下手,采取对策,可惜这两年来,只见政客着眼选票,相关问题更见激化。

经社停滞,其中至少有两项课题,一是社会阶级的流动性(social mobility),一是收入成长的牛步。前者一直欠缺长期动态的分析,却是社会上普遍的印象;后者除此原因外,还有经济双元化问题。欲求解方,以上几项因素,恐怕都要同时考虑。

陈冲强调,前瞻基础建设,在数位时代,不是铺设轨道、筑路架桥,传统的绑桩撒钱而已,而要考虑new social contract。呼吁朝野应共组脑力论坛,对Foresight组构共识,至少对未来社会要有共同的期待与想像,针对数位时代不停蜕变而急待解决的上述社会问题共同讨论,形塑实践新社会契约的内容,以使卢梭之思想火花,在巴布狄伦Things have changed歌曲中奔放,A worried man with a worried mi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