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汉在强调什么?从两代游戏人的对话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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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陈星汉
前几天在,微信上看到朋友圈里的一个视频,是关于央视财经频道的《一人一世界》专访陈星汉和姚壮宪的一档对话节目。视频中注意到一个细节,就是在陈星汉登台作自我介绍和在讲解完《风之旅人》的创作初衷要退场时,都说了一句“我是陈星汉”这句话。
陈星汉,被《华尔街日报》、《三联生活周刊》等媒体誉为“禅师”、“吟游诗人”的天才游戏制作人。
为什么会如此强调?两个原因:最表层的,相对《仙剑》之父姚壮宪,国内玩家可能并不太熟悉这位常年留居海外,被称为“禅派游戏创始人”的华裔游戏人。因此在央视这个备受瞩目的媒体舞台上,通过《花》和《风之旅人》两部作品来强调自己制作人身份被认可的行为便完全可以理解,是一种站在个人以及自己团队立场上的亮剑精神。
深入一层,陈星汉在整个演讲过程中,一直贯穿的是“游戏是我们终身玩伴”这样一个主题,不难理解,在这样一个正式舞台上,除了展示自己制作人的身份外,更想强调自己还是一位普通的游戏玩家,谢幕之时的这层身份强调,多半是出于大众玩家的立场在考虑。换句话说,他这是在为我们这帮外人眼中被视为“活在自己世界中的怪人”而发声正名。
分析到此,两层原因浮出水面,但个人认为深水还没探到底,若把这种自我强调的意识诉求继续向下挖掘一层,不难发现,这份态度的背后还有一层逻辑在推动。
陈星汉名作《风之旅人》,你无法想象这个小眼睛的男人有着多么丰富的内心世界。
什么逻辑呢?不妨先从国内游戏产业的形式说起。
很多人说,游戏一直不被国人认可的主要原因在于99年上层结构的一纸禁令。因为它的出现,让游戏这只通衢外界的连通器,捏在自己手上的一端被强行塞入大气压,导致内外高度间差20年。话虽没错,但仔细想想,这份观点有个前提,就是在一开始你就把这种“认可”架设在了展示文化价值的表现方式之上,这对从红白机时代一把欢笑一抹泪下来的主机玩家来说,是绝对毋庸置疑的一语盖棺。
但事实上,若去掉中心,变换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一个截然相反的观点就会浮出水面:游戏不仅已被认可,而且还大行其道。只不过区别在于,相较展示人文价值,这份“认可”则是建立在了资本利益的层面之上,看似有点俗气,但这种现实需求却真真切切带来全民游戏的直接效应。虽然我们走的是另外一条道,但端游页游和网游的贡献恰好就在于已经为大家领到了游戏领域的文凭这块敲门砖,一旦当前充值翻牌爱消除这类游戏已无法满足大众需求时,市场自然就会向纵深迈进,这是站在一个无轴心角度,能看到积极的一面。
陈星汉的作品,总是和而不同,风格纯粹但想象力超然。
那消极的一面又是什么呢?很明显的,就是资本快速的驱动导致大量优秀制作人被埋没。当然这里说的优秀制作人是指能把游戏格调上升到人文艺术高度的设计师,说白了,就是能把他们自己的世界观和人生价值观注入到游戏中的大师。
要成就一位大师可不是一朝一夕,除了要懂代码和视觉等技术手法之外,还需要在各种看似不相干的学科中去吸取知识来填补艺术层面上的空白。“相比电影,游戏反而还有更多的元素。你按这个按钮会发生什么?这是一门很深的学问。”节目中陈星汉如是解释:“而且这门学问还非常新,我们没有任何专业教这些东西,所以你得自己去学心理学,去学社会学…”
这类能将技术和艺术巧妙融入游戏的大师,对照目前国内,实在屈指可数。
今天的新秀成就明天的大师。这话虽没错,但是眼观当前,一方面缺乏导师在前面牵头,另方面屁股后面又是资本利益的推波助澜,就在这种前后围堵的尴尬局面下,多少有故事的,想讲故事的潜在优秀制作人最终选择了临阵倒戈?
当然,我们也没有资格去嗤鼻新秀去做这样的选择,就像微信上一位机友对国内游戏现状的总结:你让一个没房没车没结婚生子的年轻人站在有快钱可赚和一泡就是三五年还指不定能不能成功这两条道上,傻子才会选择后者。当看清这一点才会明白,我们并非没有优秀的苗子,也并非缺乏未来的大师,而是利益当下,大家对于上层结构的精雕细琢,实属有心无力。
对于陈星汉而言,姚仙的《仙剑》让他走上游戏之路的契机。改变了他的一生。
对于当前国内游戏产业来讲,雄厚的资本势必带来工业细分领域的批量生产,而正是这种游戏生产线的模式,让游戏制作人自身的价值成了洼地。也正是这个症结,才导致国内游戏产业一直以来仍停留在基础建设的层面上。
那么进一步思考,制作人自身的价值又在哪儿呢?想必若搞清这个问题,便能为未来的国产之路辟出一条蹊径。
不知大家有没有印象,在和主持人、姚壮宪三人一席谈的环节,陈星汉说了这么一段话:“虽然很多人都懂这个套路,但最后真正能写出很好的故事的很少很少,其实有一个好故事不难,但关键你怎样把这个故事给讲出来呢?”作为陈星汉对姚仙提出的这个问题,想必应该就是体现制作人价值的关键点。
追随者姚壮宪的脚步,陈星汉已成长为世界知名的制作人,作品陈列华盛顿博物馆。而姚仙……
对于这个问题,陈星汉心中已经有着自己的一套解答,而且这个解答是建立在挣脱《花》和《风之旅人》这两款成名作的约束之上给出的宏观释义。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看到,一旦进入座谈这个环节,陈星汉就没有再提及他自己的作品,而是站在一个更高的维度在分析“怎样才能让游戏成为终身玩伴”这个大议题。所以与其说陈星汉是问路者,倒不如说游戏探险家已然在哲学的黑洞中找到了一条通往光明的出路,进而把入口抛出来,以求同行者给予实践中的肯定。
于是在抛出上面这个直指个人价值的关键问题时,问题本身的意义也就具备了它的两重性。
哪两重性呢?首先第一重,这个问题表面上看似是在咨询姚壮宪,但本质其实是一种自问,虽然自己心中已有答案,但现场的陈星汉显然还渴望着有着更多实践经验的前辈能给予佐证。但遗憾的是,姚仙对于这个关键点当场给出的解释显然不能令星汉同志满意,首先他是站在《仙剑》的微观立场上,而并非站在游戏的宏观立场上来阐述这个问题,因此他给出了是做给国人玩的,所以要用诗词的方式呼应剧情这样的回答。局限性一目了然,显然比陈星汉低了一个维度;其次第二重,这个问题在当时抛出来,无疑是向姚前辈提出的一个挑战,毕竟从时间上来看,姚的《仙剑》要比《花》和《风之旅人》这两瓶酒更为陈年。然而有趣的是,在这一点上,也不知姚仙是没领会到还是有意回避,总之他的态度总显得有点为自家产品做推销的嫌疑,小家气一览无遗。
所以这么一来,虽然两位都是游戏掌门人,但很明显,陈星汉和他自己多年视为偶像的姚壮宪根本不是一路人。若把这位美国加州电影系毕业的上海小眼睛说成是游戏艺术家,那懂得填词作赋的姚壮宪典型就是一位成功的游戏商人。
真正的答案
行文至此,我们不禁要问了:陈星汉自己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呢?对于当前国内游戏产业缺乏新秀和大师的瓶颈,作为一名上海人,作为一位海外知名的游戏人,站在旁观者角度上的星汉同志,想必把这个问题看得更为透彻。
我们不妨把陈星汉心中答案的整个逻辑做一次梳理。首先,游戏是人做的,但游戏一旦做出来,它的基调就被时间永远钉在那,二十年前,你可以为赵灵儿的死落泪,二十年后,你还是会为她的不幸身世而喟叹。等于说游戏并不会变,真正在变的,是人。
陈星汉变了吗?没变,体验到《云》和《浮游》的空灵,《花》的自然,《风之旅人》的对生命的朝圣,你能看到的,永远是那个怀揣本初之心的海外学子对这个世界的无限好奇和敬畏之心;姚壮宪变了吗?不敢说。但从刚刚发售不久的《仙剑6》中,也许能找到答案。
陈星汉最初的作品《云》。超越自己,并不代表你必须变成另一种人。
一位从探险家进化成了艺术家,所有作品都是在展示生命旅程中不同阶段的所遇所感,像是为了借助游戏传达我们什么;一位从艺术家蜕变成了商人,借用同一个IP的无限延续不停扩大商业利益的资本,更像是为了通过游戏从我们身上获得什么。因此,后者显然已不能再解释前者眼中的世界。
在陈星汉的游戏中,制作人与玩家双方都要在游戏这枚中间介质里注入自己的灵魂,从而能在精神层面达成一种强烈的共鸣。玩过《风之旅人》的朋友应该清楚,故事虽不长,但能够感受到其中质朴归淳的灵魂,而正是这丝灵魂,让游戏避开了反复充值和无脑打怪,进而升华到一种艺术的境界。让我们意识到,原来游戏竟可以如此丰富地表现人的内心。
陈星汉通过“我是陈星汉”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进而把注意力转移到作品,通过作品,引发主题,通过主题,抛出思想,通过思想,引导大家,意识到症结,通过症结,带入思考,通过思考,找到未来的出路。而这条出路,真正依托的并非游戏,而是能在游戏中注入灵魂的人,大师如此,玩家亦然。
也许,这才是陈星汉真正想要强调的,也正是他内心深处想要的答案。
作者/品游师 编辑/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