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史话-寻找费巩案真相

他一面吃茶点,一面提起他近来做了一篇文章,交给《思想时代》发表。《思想与时代》的编者训导长(即郭斌和。笔者注),一看即便退还给他。

费巩失踪消息传到遵义后,我希望他还在世间,或者关在牢狱里,因而通过陈布雷的弟弟陈训慈写信给陈布雷(陈是蒋介石侍卫长,管秘书长的工作,参加机密的),要求他设法释放费巩,并发动全校教师签名。陈复信其弟,说什么书生说几句批评政治的话,可供参考,算不了一回事;你可告诉王某政府保证没有抓他(原文记不得了,这是大意),这全是骗人的话,是反动统治阶级的惯技,我当然不相信。因为刘子衡认识反动军官很多,又写信请他多方调查,也不得要领。

死得其所 水落石出

浙大进步同学也马上开会声讨反动统治阶级,请的教师只有我和杨耀德(现任浙大机械系教授),秘书孙祥治(还在浙大校长办公室)。我的发言,激动了大家的情绪。第二天贴出了一张油印报导,说「王教授慷慨发言,鼓起了大家的义愤」。……费巩反蒋匪帮而致死,死得其所,我不如他,我对他五体投地。……我这个朋友的仇至今未报,我还不能死,总有一天我们政府可以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的。那是我唯一的希望。

这一篇回忆,与竺可桢反省回忆同样极其珍贵,即王焕镳真实又朴实地再现了当年「费巩案」发生后的情景,以及他与费巩之间的情谊。(王焕镳1946年6月的日记残页,还记载有:「夜梦杨耀德告余:香曾(费巩)于去岁除夕为夫己氏所贼,号泣而醒。」案:所谓「夫己氏」,是古汉语中称不欲明言的某人,则当系即国民党蒋介石。)

当然,在浙大与费巩曾建立了浓厚友谊的,不止王焕镳一人。笔者在找寻到的有限的浙大同仁在「费巩案」后撰写的回忆文章中,还有当时史地系的陶元珍教授的〈我所知道的费巩〉一文,以其同样的珍贵,兹抄录如下:

日前在报上看见闻一多氏遇刺的消息,不禁联想到费巩。

费氏从去年失踪到现在,已经一年多,始终没有下落,八成被害死了。闻氏光天化日之下,在街头被打死,简直是被明杀,倒还死得轰轰烈烈的。费氏果真被害,那准是遭暗杀,使得他顶着失踪人的头衔,生死不明,家属连丧也不能发,较被明杀凄惨多了。

我和费氏认识,始在32年(即1943年。笔者注)秋天。当笔者刚刚到遵义浙大不久,第一次参加宴会,主人萧氏兄弟也在浙大教书,和他及笔者都有世谊。经过主人介绍,笔者问知他是江苏吴江人,便再问他:「吴江有位袁世凯的亲戚而反对袁世凯称帝的费先生,是一家吗?」他说:「是我的先君。」笔者这才晓得他是费树蔚的儿子。再瞧他举止雍容头童发疏,颇有学者的风度,心想名父之子,果然不凡,不觉肃然起敬。因系初次见面,他在席间又很缄默,终席并未多谈。但他留给笔者的印象是极深的。以后,笔者又和他同过几次席,谈来甚为投契。更从浙大其他同人处,听到不少关于他的事。如像他兼训导长时亲自督饬校工学生烫床上的臭虫啊,捐薪水给学生试造新式植物油灯啊,教育部规定做训导长的必需入党他便辞去训导长不做啊。笔者觉得他的确是一个肯负责有操守的人,他之不做训导长实在是浙大的损失啊。他辞去训导长之后,浙大学生对他格外敬重。

青年的良心

浙大关于导师导生分配,并不全由学校作主,原则上尽管由学校指定某些学生为某先生的导生,而某些学生也可自行选择他们所要的导师。不知怎样,浙大在32年度(即1943年。笔者注)分配导生时,一个导生也没有分配给他。但学生自愿请他指导的却不在少数。所以他名下的导生,仍较其他同人为多。可见青年毕竟是有良心的。

他早年在复旦大学学政治,毕业后又到英国牛津大学继续研究。归国后一直在浙大教书,着有《比较宪法》一书,由世界书局出版。浙大没有法学院,他是唯一的政治学专家。33年(即1944年。笔者注)3月某日,浙大奉命举行宪草座谈会,目的在发挥五五宪草的精义,亦即是颂扬五五宪草的好处。座谈会在是日下午举行,恰好笔者亦于同时在寓所举行茶会(事先发帖,并不知要举行座谈会),午前代行校务的文学院长梅光迪氏及训导长郭斌和氏,都亲自到笔者寓所申明届时因公不能赴约的歉意。笔者以为此次座谈会一定是请费氏主讲,恐他也不能来了。那知茶会刚开始,他便悠然走到。

他说:「宪草座谈会本要请我主讲的,我把自己要讲的话先向梅院长略说一番,梅公吓得发抖,不敢请我讲了。我想还是到你这里吃茶点的好。」他一面吃茶点,一面提起他近来做了一篇文章,交给《思想与时代》发表。《思想与时代》的编者郭训导长(即郭斌和。笔者注),一看即便退还给他。他很慨叹辛苦做成的文章无处登载。笔者顺手把舜生先生寄来的《民宪》稿约递给他看说:「大作就在《民宪》发表何如?」他说:「别忙,待我先寄给张志让主编的《宪政月刊》试试看,改天我再到你这里细谈吧。」少顷,他起身告辞,茶会也散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