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危在旦夕 决向龙潭进兵──戎马一生李宗仁(十二)

南京国民大会上的李宗仁(右)与何应钦愉快握手。(本报系资料照片)

敌军南渡主渡点龙潭。开始渡河之前,先由上下游佯渡,以牵制我军。实施渡河时,却先由江北的通江集、望江亭等地向乌龙山东侧登陆,以牵制我左翼部队。然后突向栖霞山、龙潭等地强渡,占领各险要高地,以掩护后续部队登岸

因此,当我方乌龙山一部分炮台和栖霞山为敌所占时,龙潭也同时失守。所幸白崇禧在自沪返京途中,被阻于无锡镇江之间,乃就地调集附近第一军各部向龙潭反攻,与我军呼应,形成对孙军东西夹攻之势。

白崇禧得讯 星夜驰援

白崇禧之所以能在此紧急关头坐镇镇江,指挥反攻,其中有一段微妙经过,也可说是「无巧不成书」。

先是,蒋总司令下野之后,胡汉民吴敬恒等也先后去沪,南京方面惟剩何应钦、白崇禧、李烈钧和我等数人支撑残局。然此时军饷奇绌,三军嗷嗷,不可终日。所以当我于八月二十一日西去九江时,白崇禧则东往上海,其目的是向上海商界、金融界的巨子筹借若干军饷济急。因白氏驻沪相当时日,与若辈大亨尚薄有往还。惟此时革命军从津浦线上,与苏北运河流域败退不久,孙传芳向京、沪人民团体声言将往上海欢度中秋(九月十日)。商民闻讯,将信将疑。故白氏去沪筹款时,各金融巨子皆托词推诿,一连两日,尚无结果。白氏原定于二十五日下午四时专车返京,卒因与商界集会,不能成行。斯时上海北站煤车一列,原定俟白氏专车西开时随之跟进,现白既不能及时离沪,站长乃吩咐此煤车先发,这是五日午夜前的事。煤车去后约一小时,白氏专车也离沪西开。谁知此煤车刚过镇江便出轨,车翻人伤,因路轨已为孙传芳的便衣队所破坏。同时京、镇间的电讯也中断,渡江孙军已于二十六日清晨三时占领龙潭车站,京、沪交通全断,镇江附近也发现敌人

白崇禧得报,即停止前进,在无锡下车,电令驻京沪路东段的第一军第十四师师长卫立煌就近率部向龙潭反攻,同时电令正自常州开往杭州的第一军第二师师长刘峙,回师往援。卫立煌奉令后即率部赶往龙潭,于二十六日晨将敌人逐出龙潭站。惟敌人仍据守江边,掩护大军陆续渡江,向我反攻,我军渐有不支之势。白崇禧得讯,乃自无锡赶往镇江坐镇,并檄调驻沪杭路的第一军第一、第三、第二十一等师,星夜驰援。

惟自蒋总司令下野之后,第一军各师均无斗志。闻蒋临去时,曾暗示各师「保存实力」,并将第一军大部调往沪杭路一带。今番京、沪吃紧,白崇禧严令各师赴援之时,据说沪杭路上第一军各师、团长曾开秘密会议,讨论是否服从白参谋长的命令。会中曾小有辩论,所幸其中多数人深明大义,以南京危在旦夕,决定服从指挥,向龙潭进兵。(此实为蒋总司令嫉忌白崇禧的又一原因,谁能指挥他的心腹军队,他就恨谁。)

死也要死在一起

孰知援军未到,龙潭于八月二十八日晚再度失守。敌军攻势极猛,孙传芳已亲自渡江,到龙潭水泥厂坐镇,指挥督战。我军第二、第十四两师因众寡不敌,纷纷后撤,几至溃不成军。栖霞山也于是时为敌三度攻占。我方溃散部队麇集南京城外麒麟门一带,混乱不堪。敌人便衣队已在尧化门一带出现,南京闻风震动。政府机关、党部报馆均纷纷将招牌取下,各人屏当行李,准备向汤山方面逃避。南京城内一片混乱景象,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尤其是谭延闿、孙科先生,一夜电话数起,向我探询战局谭氏曾惊慌地问我说:「德邻先生,你莫要把我们请到南京来当俘虏呀?」

当夜,我便严令夏威督率所部,再度向栖霞山出击,限期夺回。我内心忖度,第一军的战斗力何以如此脆弱,实堪诧异。整夜焦急,不能成眠。翌日清晨,我一时心血来潮,乘车到第一路总指挥部去拜访何应钦。那时南京只有一条马路,其他街道都不能通汽车。我车抵该部巷口,忽然发现人声嘈杂,行李壅塞满巷,似乎正在作撤退的准备。第一路总指挥部人员见我来了,均让路敬礼。我问道:「你们的总指挥呢?」他们齐声回答说:「在里面,在里面。」

当我走进第一路总指挥部时,只见何应钦正在办公室内吩咐各参谋整理文件和行囊

敬公!」我说:「为什么搬行李出发呢?」

何应钦一抬头,看见是我,脸上即现出忸怩的样子,说道:「德公这样早,我原打算就到你那里去辞行,我要出城收容部队。」

我说:「现在战局这样紧急,收容部队,应由师长负责,何须总指挥亲自出马?况且你行李都捆绑好了,集合巷里,这不是准备出发开拔了吗?」

何说:「你看,我的军队不能打了,我怎么办呢?总司令下野之后,军心涣散,他们不打,我有什么办法?」

我说:「首都存亡所系,你不能一走了事!」

何说:「德邻兄,我的军队打不得了呀!你看栖霞山两得两失,还都是你的军队夺回来的!」

我说:「敬公,你真要走,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何见我辞色俱厉,连忙道:「你要我不走,我不走就是了。你要我怎么办?」

我说:「你的军队不能打,让我的军队来打,好吗?我们生要生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你决不能离开南京!在这紧要关头,你一走,必然影响民心军心,南京就守不住了。……你快叫他们把东西搬回总指挥部来。」

何便吩咐他的副官:「不走了,不走了。叫他们搬回来。」

那些运输兵又急急忙忙地把行李担挑了回来。我与何应钦遂同车往军事委员会,与李烈钧等商讨指挥反攻的大计。

此次我如去何的总指挥部迟三十分钟,他必已撤离南京,大局便不堪设想了。我平时极少往该部访何,有事只打电话,或在军委会见面。不意一时心血来潮,竟发生如此重大作用。(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