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残害工农 谁就是我的敌人──戎马一生李宗仁(六)
徐永昌(左起)、白崇禧、阎锡山、孔祥熙、何应钦。(本报系资料照片)
这次在上海见到汪氏,我看他有点心神不定的样子。我们便向他陈述共产党最近在武汉跋扈的情形,以及在上海把持工会、学生会,扰乱治安,妨碍军事进展,若不加以抑制,前途实不堪设想。我们都诚心诚意地希望汪能恢复领导,谋求解决。这时中央党、政、军各负责人群集汪寓,大家一致抱怨共产党,诚恳地希望汪先生重负领导的责任。起先,汪总是默默地静听各方的控诉,未作表示。最后他才郑重地说:「我是站在工农方面的呀!谁要残害工农,谁就是我的敌人!」
吴敬恒向汪氏下跪
我一听汪氏此言,立刻便感觉到糟了,党内势将从此多事。汪是此时唯一可以弥缝党中裂痕的人,现在他不但不想弥缝,反而促其扩大,则本党的分裂将不可避免。我当时便对汪解释说:「有谁主张残害农工呢?大家的意思,不过以为工农运动不可太越轨,影响革命军的进展,只希望工农运动能与军事配合,不要在后方胡闹就是了。」但是汪氏言辞总是闪闪烁烁,充满了疑虑。
嗣后,留沪中央执监委,暨驻沪军政负责首领曾和汪氏开会两次,出席者计有吴敬恒、蔡元培、李煜瀛、钮永建、汪兆铭、蒋中正、宋子文、邓泽如、古应芬、张人杰、李济深、黄绍竑等和我。会中一致要求汪氏留沪领导,并裁抑共产党的越轨行动。而汪氏则始终袒共,一再申述总理的容共联俄及工农政策不可擅变,同时为武汉中央的行动辩护。是时为武汉中央派来接收东南财政的大员宋子文沉默不发一言,其他与会人士则与汪氏激烈辩论。辩论至最高潮时,吴敬恒十分激动,竟向汪氏下跪,求其改变态度,并留沪领导。会场空气,至为激荡。吴氏下跪,汪则逃避,退上楼梯,口中连说:「稚老,您是老前辈,这样来我受不了,我受不了!」全场人都为之啼笑皆非。紧张的场面,也充满了滑稽成分。
四月五日,当我们仍在继续开会的时候,报上忽然登出「国共两党领袖汪兆铭、陈独秀的联合宣言」。该宣言指出国共两党将为中国革命携手合作到底,决不受人离间中伤云云。「联合宣言」一出,与会人士为之大哗。大家皆不以汪氏的行为为然。吴敬恒尤为气愤,当众讽刺汪氏说,陈独秀是共产党的党魁,是他们的「家长」,他在共产党里的领袖身分是无可怀疑的。但是我们国民党内是否有这样一个党魁或「家长」呢?吴说:「现在有人以国民党党魁自居,……恐怕也不见得吧?!」说得汪氏十分难堪,大家不欢而散。当晚汪氏遂秘密乘船到汉口去了。汪氏一去,国民党的分裂遂无法避免,而分共清党也就势在必行。
后来我见到蒋总司令,便问他说,汪先生为什么一定要赴汉口。蒋说:「我早已料到留他不住,留他不住。」蒋氏此话,颇能得到我们的同情。
其实,汪氏坚持赴汉的是非问题,颇难定论。汪氏此去,显然是有嫌于蒋氏而出此。他二人彼此了解甚深,绝非我辈外人所可臆测。中山逝世后,汪、蒋曾亲如手足,合力排除中央其他领袖,如胡汉民、许崇智等,迨胡、许既去,汪、蒋二人又复勾心斗角。「中山舰事变」之后,汪氏被蒋氏所迫,竟不能在广州立足,只好抛开一手总揽的党政军大权而避往海外。今幸北伐胜利,武汉中央请他回国复职,正是千载良机,他自当速去武汉。他和蒋氏斗法很久,吃亏已多,现在在上海一无凭借,自然不敢和蒋氏盘桓。俗语说:「给蛇咬过的人,看到草绳也害怕。」正是汪氏这时的心理。汪氏武汉之行,既有其个中玄妙,不足为外人道。所苦的是我们这批赤胆忠心,希望党内团结,完成革命的同志。我们诚心诚意地希望汪氏出来领导,而他却浇了我们一头冷水,未免太失望了。
防范共产党暴动
上海方面至此,清党已势在必行了。本来四月二日吴敬恒已领衔由中央监察委员会发出弹劾共产党呈文,现在便根据此呈文,由监察委员会授权国民革命军监督各地共产党的活动。同时并根据我上次向蒋氏的建议,次第将不稳的各师调离上海,另以未经中共渗透的部队接防。
清党之议既决,李济深、黄绍竑即分电粤、桂留守人员,告以「清党」的决策,各嘱所部防范共产党的暴动。其实,广西当时共产党甚少,省党部委员之中,只有少数左倾分子,没有真正的共产党。谁知电到之后,广西留守人员竟将这些左倾的省委枪杀了,同时各县党部中的极少数共党也被捕杀。在桂林县党部中,我的一位年轻的表弟李珍凤也被杀。珍凤是我外婆外家的姪孙,其父为有名的廪生,住居两江墟西岭村,也是个世代书香之家。珍凤短小精悍,能说会讲,干劲十足,可说是个有为的青年。北伐前曾随我去广州,大概就在那时加入了共产党。他对我从不讳言其为共产党。有一次,他竟大胆地顽皮地对我说:「表哥,中国二十年后便是我们共产党的天下!」我回答说:「不要胡说!」这样活生生的一个青年,也在清党运动中被杀了。其胞兄李血泪,早年曾任梧州市党部执行委员,抗战末期在重庆,以共产党嫌疑被特务头目戴笠所囚,后来还是我把他保了出来。
两广既已清党,东南各省也同时发动。上海方面,也在白崇禧策画指挥之下,由杨虎、陈群两人执行,于四月十二日将上海总工会工人纠察队解除武装。各地方政府及各部队中的共产党员也纷纷褫职。气燄熏天的共产党和左倾国民党分子,一经镇压,不出数天,便烟消云散,于此也可见其基础的脆弱。从此之后,共产党在东南一带即转入地下活动。
东南和两广既已进行清党,武汉中央方面乃通电申饬。京、沪方面的同志也一不做二不休,开会议决否认武汉中央,决定在南京成立国民政府,以与武汉政权相对抗。四月中旬,留沪各委员齐集南京。四月十八日南京国民政府及中央政治会议正式宣告成立,遂形成宁汉分立的局面!(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