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徐奇渊:经济维稳非长久之计,中国要「真改革」

作者:天下编辑部摄影:刘国泰

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经济发展研究室主任,徐奇渊,是中国新生代经济学家中的领军人物。他同时担任中国大陆财政部顾问,专长为中国宏观经济政策人民币汇率国际化、国际金融政策。徐奇渊如何看中国面临的金融风险?以下为演讲摘要:

今年上半年,我参加 「10+3」东协十国和中、日、韩的研讨会,讨论东亚地区的金融及经济风险。会议上,所有经济学家的共识:目前全球经济最大的风险,就来自中国大陆。

2008年前、甚至到2012年,中国经济在一直是全球经济稳定的因素,但从2015年末到现在,中国金融风险成了全球经济动荡来源之一。如果中国经济出现不确定性,对其他经济体会是最大冲击,我们现在看看大陆经济有什么问题

首先我们如何理解中国大陆的金融风险,和欧美、日本等成熟的经济体,有什么不同呢?

一般成熟经济体的金融风险问题,根源资讯不完全、资讯不对称,以及其导致的道德风险,这类问题只要加强金融监管,就可以控制金融风险。

但中国大陆不是成熟的经济体,市场主体并不完全按照市场逻辑来行为。

譬如,国有企业是上市公司,但管理高层是由中组部而非董事会决定;或银行借贷也不是完全根据市场逻辑,因此思考大陆金融风险,除了要加强金融监管层面外,也必须考虑目前市场主体的行为逻辑和金融风险点之间存在什么关系。

3大因素,造就中国金融风险

中国大陆的金融风险有哪些呢?

它们散落在债券市场银行贷款外汇市场、房地产、股票领域。从2013年银行同业市场发生严重冲击后,至今除了房地产,所有金融市场都已发生过比较大的动荡。

这些大动荡后面隐含什么问题?跟我们经济增长模式有关。

2001年中国加入WTO之后,中国经济有两大重要的经济增长引擎:一是固定资产投资驱动,二是出口。但如果遇到外需走弱,出口不景气,再加上增长过度依赖银行的间接投资,就意谓着有大量的贷款和负债难以偿还。

另一方面,由于投资选择很少,许多领域如教育、医疗、环保等管制不能投资,而没有管制的领域,又被限缩在钢铁、煤炭、基础建设等有利地方税收的大项目,于是造成了制造业产能过剩,非制造业的投资就业供给不足。不足和过剩同时存在,产生了有问题的经济模式。

我们也看到企业政府负债高起、产能过剩导致投资报酬率不高,加上2008年金融海啸后全球经济不振,3个因素加在一起,出现了金融风险的问题。

根治问题,须彻底纠正经济成长模式

譬如,2016年,中国大陆所有的债券违约纪录出现了40多次,涉及全国高达18个省份,主体包含地方政府和央企,违约覆盖面愈来愈大,违约出现常态化的发展趋势,这样的情况让我们的资产选择配置在国内出现问题,金融风险抬头导致资产荒。

另外,2015年3月开始,美国联准会(FED)开始升息,2015年人民币开启汇率改革,但目前汇改没有到位,央行加强干预,延迟了人民币回归均衡水准时间,这些内外因素,包含金融风险积累导致人民币汇率贬值,使得资本外逃。

于是政府加强了资本项目管制,钱流不出去,只能堆积在中国境内金融市场。而近几年中国股票曾崩盘、债券市场也有一些问题,没有选择之下,只好投到房地产市场,于是产生了房地产价格泡沫。

因此,我们看到所有的金融风险追根究底,都和我们的经济增长两大驱动引擎有密切关系,已经引起中央政府高度重视。

2016年10月政治局会议,第一次强调防范系统性的金融风险,今年4月的中央政治局会议,整个会议非常罕见地只讨论一个问题:如何防范金融风险实现金融安全。上周末刚结束的中央金融工作会议,又再强调金融监管。

但要根治,恐怕还要得回头反思,纠正中国大陆的经济成长模式。

3大改革面向

目前有3个根本的面向可以处理:一是对内民企及对外资的开放,二是国有企业的改革,三是政府财政的改革。

我们目前谈金融市场改革,无论是利率或汇率改革,都是价格改革。但如果整个市场的供给方需求方,行为都不是以真正的市场逻辑为准则,即使放开价格,也未必反应真正的市场供求。

所以,我们要对市场主体进行改革,让更多民营及外资企业参与进来,增加市场的竞争程度。而国有企业改革、财政体制改革,也有助于减少道德风险和预算软约束。

所有的改革过程当中,最容易突破的就是对内和对外开放。目前中美双边投资协定(BIT),负面清单从多年前最初的1万条压缩到90多条,这是对外资开放的进展,外商投资者包括民营企业都将受益。

但我们最后还是假设,如果没有改革,我们还有什么短期措施?这些做法可以为我们我们换来多少时间和空间呢?

一是刺激经济,二是各种管制措施。 我们先来看看中国的财政政策空间。2009年中国政府用4兆刺激经济,赢得2到3年时间,一直到2011年中国大陆经济形势还是不错。

现在中国大陆的财政体系,债务与国内生产总值比例(Debts to GDP Ratio)比例是60%左右,刺激空间还较大。4兆在2009年相当于当时GDP的10%,如果现在还是用这个比例做财政刺激,还可以买5年左右的时间。

另一方面,从中国政府的资产覆盖表发现,中央和地方政府都有大量的净资产,是负债的2倍到3倍。中国大陆也是强政府,很多管制措施可以为经济的维稳,赢得更长时间。

但这些都不是长久之计,无论如何,我们需要真正的改革。